在三边坡,太无私的人最后就只能献祭自己。这个地方疯狂,没人性,腐败。
却还有人清醒,温柔,一尘不染。
林子繁茂,你躲在地势高的土坡上朝下方看去。
这个时候跑一定会发出动静,索性就趴在土堆里更安全一些。细狗已经不见了,沈星则被毛攀那群东西指认,领头的紫丝巾拎着沈星的衣领就问沈星是做什么的。
沈星指了指车后面的貘,随后那人将沈星带着一同进入了树林中,他们走得远了,你听见有人高呼伐木场被拿下。
你就趴在那处土堆下一动不动。等到夜幕降临,你试着往远处逃跑,一股不详的预感爬上脑门,隔一个方向就会出现一盏灯光。这片山头,明显已经被那群人全都围起来控制住了。
你把但拓为你戴上的戒指摘下,抵在不断发热的脑门上,冰凉的触感让你暂时冷静下来。闪光弹从不远处升空,枪声紧随其后、接连响起。
希望细狗现在已经安全见到猜叔了吧。
猜叔让你来一起送貘,细狗也跟着,那这趟接水本身一定是安全的。现在这个局面,毛攀那个死东西肯定有问题,可还有这么一群劫道的……你吐出一口浊气——纯属运气不好,赶上了。
你不傻,相反,哪怕从小无人照顾,你也一路将自己养大,考上大学顺利毕业。如果不是过于渴望拥有一个只属于自己的家,也不会被卖到三边坡这个鬼地方。你想,如果但拓回来了,那个厚诚、命硬的人,不知道会怎么办呢。
月光被繁茂的树叶切割成碎片,像天上的星星落在你身上。你记得课堂上老师教你的知识,努力让自己回想起以前外出实践的场景。
小包里有你没写完的如何寻找矿脉的项目报告,毕业证上面专业那栏的“地址勘测”仿佛也在闪闪发光。还有你的签证,“无论走到哪里,祖国在你身后”,一丝一毫的希望你都不会放弃。
白天,你躲在可以藏人的土坡,夜晚趁着雾霭沉沉,你努力记着每一条可能逃跑的路线。
伐树的动静很大,所幸这群人并没有朝着你所在的方位行动。食物的匮乏不是问题,可水源——再不找到水源,你知道自己大概要被活活渴死在这里了。
凌晨天色未明,你大胆向着沈星被抓的地方摸过去。
这时是人最困的时候,不论是被抓走的沈星、还是看守的紫丝巾。可偏偏有个人,被挂在最大的一台挖掘机上。
风吹得他单薄的身影左摇右晃。
你不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只感觉手脚冰凉、血液倒流,连着心脏都停了一拍。明明还在夏天,脑门上一丝冷汗顺着发丝滴落在地。
整个世界由清明变得模糊,沈星,还活着吗?
你胡乱抹了把脸,将手上但拓给你的戒指取下。扣下了上面的血钻后,把素圈一狠心扔到了那个吊着的人脚下。要是沈星活着,他一定能认出来。
你回到藏身的土坡,那里有个小洞,是你这几天徒手挖出来的。指甲也不知道掀翻了几个,只看得两只手是血肉模糊。你把堆积起来的杂草树枝覆盖在身上,从沈星那里走一趟也不是毫无收获,你拾到一个纸杯,做了个简单的储水装置放在附近,总是聊胜于无。
连着几天的风餐露宿,白天提心吊胆的观察周围的情况,晚上要找可以果腹的吃食。加上刚刚一大早的冲击,正常人都扛不住,更别说身体快到极限的你。
你不知昏睡了多久,再度睁眼,混乱的脑子让你天旋地转。“有没有锯!我要锯!帮帮忙啊,快来人呀!救救他啊!救救我舅啊!”
是沈星!
声音离得不算远,你强打起精神撑起身体。这么清楚,人就在附近。你扶着树干勉强直起身子,躲在大树后观察着周围情况,却发现自己竟然离他这么近。
瞳孔放大,入目尽是一片血红。
“谁敢!我看看你们谁敢去!谁敢多管闲事!伐木场上的事谁说得清楚啊,这能怪谁?”
又是那个丑东西。
紫丝巾被叫走了。
你从地上捡起一块趁手的石头,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沈星那边,你几乎算的上是在他们伐木的脚边,听着有枪声,那就是外面乱了。不管是谁打来的,只要乱了那就能跑。
沈星身边有那个孤儿队的你见过几面,只要你能打到这个紫丝巾头上,最起码这群人不会有生命威胁,孤儿队的也会帮着沈星先把他舅舅救出来。
毛攀那伙人手里可没东西。
事缓则圆——还好,那个紫丝巾被叫走了。
但拓跟你说过,在三边坡无论干什么,机会都转瞬即逝。哪怕身上烧的滚烫,你也得替沈星、替自己最后搏一把。趁毛攀绕到沈星背后,你把手中那颗血钻扔到地上吸引毛攀的注意。
——丑东西捂着头倒在地上,沈星则一跃而上,掐住他的脖子。其他人这下才敢把电锯递给兰波,他拿着很快锯断了沈星舅舅腿上压着的树。
你实在再也站不住一点,倒下的时候,好像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飞奔而来。
“但拓!但拓你快来啊!”
狼牙项链在你眼前一下下晃着,你真是烧傻了,都出现幻觉了。
世间若有一别陌路,命中亦有一见如故。
“醒醒、你倒是醒醒啊!”
“妹儿你莫吓我噻,你撑到起,马上就到医院咯。”
“为哪样搞得这么狼狈嘛,我再也不走了好不好,对不起、真嘞对不起,是我来晚噶。”
滚烫的额头接触到一抹冰凉,镇子上最高佛塔的白色塔尖,不知谁人在祈祷。
三边坡蓝色而刺眼的天空,没完没了的延伸,万里无云、永无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