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汛已过,残江潮起潮落纵然依旧汹汹,却已不见当日将退千军的摧枯拉朽之势
唯有被江水浸透的芦苇荡中,依旧藏着未褪去的血色与战后遗物
赵笙走在其中,正要越过这一片湿地往桥边去时,一旁忽然有个黑影咒人暴起
飞鹰尖啸一声,这声嘹亮的鸣声与飞速拍动的巨翅吓了她一跳,但仔细看去后,一时没忍住笑了
这眨眼看起来汹涌的飞鹰,此刻狼狈不堪,满身湿漉漉的污泥不说,翅膀上甚至还带着几根草叶
这哪是鹰啊,分明是一只落汤鸡
“你是北俾的鹰?”
飞鹰警觉地盯着她,贺兰氏大军去的匆忙,居然将这只被易水寒丢下的鹰落下了
它应该是受了伤,在方才虚张声势的恐吓后,便只用了黑漆漆的眼眸紧紧盯着赵笙,好像在很久很久前,也有一个狼狈的人在初见时用着同样漆黑而锋锐的眼眸紧紧盯着她
赵笙取出了随身的帕巾,向那只警觉的鹰身去小心翼翼的擦掉了它身上的湿泥,随后向它伸出了手
“来”
鹰安静了起来,他微微歪了歪头后居然真的扑腾起翅膀,笨拙的扑进了她的怀中
它收起翅膀蜷缩在赵笙怀里后,爪上一松几片,已经碎裂的玉片残骸跟着落入了怀里,叮叮当当一阵乱响
“嗯?”
赵笙低头看去,勉强能够分辨出这些碎玉曾经是个杯盏的形状
是——贺兰白临走时摔下的那枚玉杯
所有人都不理解这位来势汹汹的敌主非要将这玉杯摔在江前,立下誓言的原因,但,或许,她还记得
“皇帝忽然发难,说我的父亲偷了他的一个玉杯”
这个玉杯,是十余年前的荒唐诬陷,是呼尔塔所经历的一切苦难来源,是贺兰白日夜夜里的汹涌暗恨
它们一如这个被摔碎在这里的玉杯一样,如数年前被困在宫中的异族王子一样
无人知晓,无人在意
唯有赵笙,在阴差阳错之间再次走到它的面前,将它重新拾起
怀中的鹰感受到了赵笙不同寻常的沉默,仰起头来望着她,喉间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咕哝,这才是赵笙回过神来
“走吧”
她轻轻的抚摸着它的羽毛
“等养好伤你也快点回家”
回到家中后,赵笙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番这只鹰,发现它是翅膀扭伤了
城中并无能给飞禽治病的大夫,但好在这扭伤说难治也不难治,她干脆自己买了几本医书,按照书上所说,摸索着将那鹰的翅膀掰了回去
随着咔嚓一声脆响,那别扭的翅膀总算看起来正常的不少
只不过……
赵笙看着地上扑腾来扑腾去,如同笨拙家鸡的飞鹰默默地摇了摇头
看起来还是要休养一阵
那鹰每日都在院中扑来飞去那处他才刚好的翅骨,便偶有歪斜
索性赵笙时常检查它的翅羽出了查子立即便能调整回来
“三、二、一?”
咔嚓一声翅骨再次归位,鹰发出一声急鸣
“好了好了”
赵笙将治跌打损伤的内服药丸藏在一块鲜肉之下,小心地用钳子递到了鹰的面前
那卖药郎的叮嘱还在耳边
“这药气味刺鼻,口感苦涩,一定要拿点别的东西骗着家中动物吃下去,不然恐怕难喂”
鹰默默的看着她,赵笙屏住呼吸,长久的沉默后,下一刻,这鹰歪过脑袋,精准地叼走了鲜肉下的药丸,毫不犹豫的吞了下肚
“你——”
一时间有种莫名的愧疚涌上心头,赵笙无奈的叹了口气,把肉也塞进了鹰的嘴里
“唉,吃吧吃吧”
又过了几天,鹰出去飞了一圈回来后赵笙照常检查了一番鹰的习翅,确定没有再发生其他筋骨错位后才松开了手
没想到这鹰竟然用爪子勾住了她的衣襟,收拢翅膀将自己靠近她的怀中
“这是……”
看着正在歪头望着自己的鹰,强迫自己无视掉他尖锐的沟喙与撕烂了她衣襟的尖爪,一笑后,轻轻拍了拍它的翅膀
“嗯,可怜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