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过去了一半,距离上次和易水寒的那次分别已经过去了半个月
这天赵笙悄悄渡江,来到了对岸的江州,江州城中的百姓生活如旧,似乎完全没有被叛军影响,甚至走在街上,她都分不出那个替路边老妪但柴火得壮汉到底是寻常樵夫还是江州叛军之一
就在赵笙左顾右盼之时,那个壮汉也看见了她
“呦,是你呀,来找我们头?就在前面呢,去吧去吧”
随后,转头对着身旁的老妪大声喊道
“大娘——一会儿多煮个饭,有新人来找头”
“什么?你的头找了个媳妇儿?那得多加道菜”
“唉算了,多煮了就行”
赵笙顺着壮汉指的方向走去
易水寒的屋子总敞着门,上次来也是,这次来也是,她一踏入那扇毫无遮掩的门,便看到了那人正坐在桌前摆弄着几张纸
“这些是什么?”
易水寒侧过头来对她挥了挥手中的东西
“哦?这些啊,前朝的一些器械图纸”
“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我自己照着残图画的,厉害吧?”
“你不会真除了古史学都全才吧”
易水寒笑了两声,避开这个话题
“倒也没那么厉害,只是这图纸上的一些东西不只来自前朝,还有来自我家那边?”
一提起这个赵笙顿时就来了兴趣
“你家那边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前朝的图纸里?”
“哦,忘记跟你说了”
他总是有太多的事情“忘记”和她说,一是韩许是看出了她眼中的抱怨,歪头一笑
“好啦,有个前朝宫闱秘闻听不听”
“我敢说全天下只有我知道”
易水寒神神秘秘的竖起指来摇了摇,赵笙迟疑片刻还是坐到了易水寒身边不自觉压低了声音
“快说”
“先说好,这是我来宁之前在家那边当乐子听的一个事,跟我的古史学成绩无关”
“嗯,信你”
易水寒这才清了清嗓开始讲起了这久远的宫闱秘辛
“话说200年前宋朝某代皇储竞争时有一个皇子……诶,还是太子来着?我忘了,不重要,跳过跳过就当他是个普通的皇子吧”
“这个皇子遇到了一个来自3000年后的女人,两个人聊着聊着皇子发现这女人不一般”
“他有满脑子的奇思妙想,任何一点拎出来实现都能让这位皇子得到一份大功绩,皇子起了歹心,便仗着女人身在他乡无依无靠,而自己位高权重骗了女人的心”
“他借助女人的思想成功登基了,不过因为他没有家世,就封了她个妃位,叫特妃还是殊妃?”
“明显还是殊更合理一点”
“是是是,大小姐说的是”
“总之这个女人为盛朝留下了两样东西,一是她带来的3000年后的科技和文化知识,二是一个接受了两种教育的孩子”
“嗯,这个孩子才是我要讲的故事的主角”
赵笙皱了皱眉,轻轻敲了敲桌子
“你讲故事的本事真的很烂”
“你让让我吧,除了我可没人能给你讲了”
“你应该听说过他,他就是那个摔了玉玺的皇帝,叫盛什么宗,燕什么来着?”
“前朝皇帝都姓燕啊!”
易水寒抱了抱脑袋对接受历史教育这种事情堪称抗拒
“啊,我真记不住——但也不重要,就叫他新帝吧”
“新帝这人有意思,他爹力排众议,早早就把他立为太子,他却一直跟在他的母亲身边,被他母亲教导的更多”
“一个接受了后世开放思想的人拥有至高无上的封建皇权,所以他没登基几年就做了一堆事,挨了一堆骂”
“他都做了什么呢?”
“我记得……专门开了女子学堂?哦,盛朝之前的一些朝代女子是连正经的书都没得读的”
“所以大宁现在男女不分学堂起源于他的举措?”
“也不能归功,他一个人算上他母亲吧,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像是科举,田地,商政,婚姻,基本上宁朝现在开放的一切,都源自于他的举措和他母亲的遗志”
易水寒又是玩味的一笑
“不过呀,当时的人可没有那么理解他,每天都有官员排队去撞柱子,不许他改革”
赵笙听到这儿笑了笑
“现在朝堂上也有许多官员撞住,不许皇帝设瞻京卫”
“嗯,就像你们现在没拦住皇帝设瞻京卫一样,当年的官员也没拦住他的政令,来一个反对的杀一个,他的手段堪称残暴呢”
“但有效”
“是很有效,他还利用母亲教他的知识创出了许多空前的东西”
易水寒捏起手中墨迹未干的图纸在她眼前晃了晃
“那天贺兰白渡江时用的铁索连桥兽就是他设计的,还有许多比这威力更强,更有用的东西,估计都留在长安那边了,凭借这些在他在位的几十年,他给盛朝积累了大量的财富和国力”
“后来的盛朝皇帝们又靠着这些将国土变得史无前例的广袤”
易水寒说完这句很是潇洒的把图纸往桌上一撂
“这就是新帝的一生了”
“等等,他不是主角吗?宫闱秘闻呢,就这些吗?”
“哦,其实故事的核心是他的感情故事,但我当时嫌长懒得看”
“……易水寒!”
“不过真正有意思的是在他死后才开始弄呢”
赵笙无可奈何,只能耐下性子继续去听
“这个新帝一生无妻无子死前立了宗亲为下一任皇帝,新帝怕后任皇帝把他的心血辜负,所以给后人们留了一封信”
“在信里他苦口婆心向这些继任的皇帝们描述了一幅只有千年后才能看到的景象,本意是想激励这些继任者继承他的遗志,以创造出那种盛世为目标”
“一开始的确还算成功,可惜在时间洪流面前,他向未来借的又强加于不属于那个时代的东西,并不能被全盘接受,盛朝后期虽有广袤的疆土,强大的国力,超前的科技,看似开放的思想。但这只是一个帝王所建的空中楼阁而没有后来者能够真正理解继承他的想法”
“他们不断的摸索着新帝过往的言论,却无人给他们解答,引着他们走向正路,所以盛朝后来的末代皇帝由于过分执念着那信中的美好世界,潇洒的放权,寻仙问道去了”
说到这儿易水寒由衷感叹了一声
“开创不了那个时代就活到那个时代,不得不说这末代皇帝也是个人才”
“好吧,正经一点,当你告知一个人未来一定会如何美好,太容易让那个人放弃当下了”
赵笙被易水寒的一番话说的来了些兴趣,一只手拄着头,幻想着未来的奇幻盛世
“你都没跟我说过,我也不知道未来多美好”
“我可不打算告诉你那些虚无缥缈和现在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只说你想听的,这是我一贯的准则”
“好吧,故事还有吗”
“有啊,就这样,盛朝的世家控起了国家大权,其中一支李氏世族走向野心巅峰”
“盛朝末代帝王本来也没什么当皇帝的心思,真就直接禅位了”
身为大宁人,赵笙知道历史上写的盛宁两朝之间是和平让渡,但没想到居然是真的,这国得的,还真是安宁啊
“嗯,不然怎么会取国号为宁呢”
难怪宁朝是这样的宁朝,他从来不是一个属于自己的新朝,而是一个属于盛朝的百年旧壳
所以70余年未逢大战,所以重文轻武,一碰即碎,所以几乎所有武官的升迁多少都是凭借其他功绩,甚至连学堂的骑射课也是今年才刚刚开发
易水寒像是知道赵笙在想什么般轻轻一笑
“说到这儿你也能想到宁朝为什么这么黑暗了吧”
赵笙微微闭了闭眼
安宁止战,世家分权,皇族愚昧,师心自用,百姓之事不闻,朝堂之政不改,照搬盛朝遗风自以为高枕无忧时,则江山从未稳固
“大宁的江山不是今年才将倾,而是从它建立的那一刻便已经摇摇欲坠七十余年对吗?”
“没错,也多亏盛朝家大业大,还能让他摇七十多年,未来的知识是一把好刀,但不会用就会伤到自己的,再给你透露个机密”
易水寒吊儿郎当地打了个响指
“我组织外的世界觉得盛朝是一个被虚构的朝代,因此盛宁两朝的历史情况一直不被为外人熟知”
“而我组织里的情报系统对于那位女子以及燕新帝的评价是……净帮倒忙”
“不过我来明朝后倒是觉得他们留下了挺好的事,比如能让你不用学女德女训那种书了,还能跟我大喊大叫而不被关进牢里?”
“易、水、寒!”
“对,就像现在这样”
易水寒连连摆了摆手,把这容易惹她生气的话题丢开
“好了好了,逗你的,虽然组织里是这么说的,但我在宁待了这么久了,能感觉到他们母子留下了一个东西还是很重要的”
“是什么?”
一束光从窗户处倾斜到屋里,笼罩在易水寒身旁,为易水寒周身镀上了一层金光
“打破一切规则的勇气”
“虽然现在世人并不了解那些思想的深层含义,但现在的世人都有受到那份影响”
赵笙沉默下来,静静地望着眼前眉飞色舞的易水寒,他说出这句话时,语气中带着的是,连他自己都没注意的洒脱
真正能打破一切规则的,到底是拥有勇气的世人,还是面前发现了这份勇气的人呢?
就在这时,门边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
“头儿!城里有个人……”
“来了!”
易水寒伸手在赵笙眼前晃了晃
“大小姐?回吧,我要去忙机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