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笙回到了百姓之中,与他们又在原地休息了三日,但当第四日的太阳升起时,阿厌还没有回来
赵笙一边忧心他的去处又想起他说的话
“如果我三天没回来,你就自己先进城”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一语成谶?
南州就在前方,百姓已经等不及了,赵笙也实在想知道阿厌的下落,便准备渡江,先进南州州城
这一场长达了几月的奔波,这十余年的长安幻梦在她踏入南州的这一刻,终于彻底落下了帷幕
今年是天元十七年
皇帝弃长安而迁南州安居长江之下,再奏笙歌乐舞,安意长公主奔走各州之间,援助落难百姓于水火,音讯寥寥
贺兰白入主长安,据长安而南望,对大宁余下国土虎视眈眈
同于此年的春末,赵笙带着身后难以计数的南迁百姓,踏入了南州州城
南州城内熙来攘往,马如游龙
这繁华南成仿佛并未受到任何战火的侵扰般,各处弥散着一股纸醉金迷的气息
甚至当她仰起头将视线越过层层的楼舍时,还能见到那已经修建到一半的新宫城
城门口的告示栏处贴着一张长卷,那里几乎是整座城人最多的地方
赵笙站在外面瞄了两眼,发现长卷上写的是一些人名与家中住址,想来是一家人中有先行安全南下的已在南州安宅落户了,便在此张贴告示希望路上走失的家人看见归家重聚
记得李如愿说过,她是派了父亲带着兵护送太后南下的,沿路父亲还顺便去接了家中的人,因此她并不心急,只是随意多往里看了两眼
没想到却真的发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那人也看见了赵笙,霎时间她急匆匆的推开了众人,跑到了她的面前
“小姐”
秋雨几乎是在靠近他的一瞬间便落下泪来
“秋雨,你在这是为了找我?”
向来在她面前还算靠得住的秋雨,此时却泪如雨下,哽咽数次后才终于开口
“您可算来了,家中出事儿了!那日我们好不容易到了南州,宫城还未建成家主便送太后先进州府修养,我们则在外安置了一处新宅,没想到第2日就忽然传来了陛下的圣旨,把家中所有能主事的人全抓了过去”
“如今他们不知道在哪儿呢,家中的许多仆人见状也走的走逃的逃了,小姐我们该怎么办啊”
赵笙揉了揉眉心慢慢接受秋雨讲的事情后,心中也渐渐有了些许推测
皇帝贸然临时仟都,以至长安大乱,大宁威严尽失,但作为率先南下的一方,皇党如今在南洲可谓是如鱼得水,已经不再是那长安之中会对太后党牵制的微势
太后党姗姗来迟如一盘散沙,主事的太后更是一路奔波又忧心长安,难免身心俱疲,家中人被抓 恐怕……是那位皇帝想趁机肃清太后党了
赵笙轻轻吸了一口气,转身看向身后的百姓们
“诸位请去官衙或寻亲吧,我要去面圣了”
此言一出,百姓们对视了一眼,将她团团围住
“我们都跟你去面试!”
“我找陛下是为了家中是你们干嘛也去?”
“赵小姐不用拒绝,这几个月我们私下互相打听,把事情都聊明白了,皇帝丢了长安,安意长公主就不与他为伍,你是安意长公主的人和皇帝竟然也不对付”
“你带着我们这么多人迁到南州,皇帝不一定会奖赏你,说不定还会苛待你,我们要去为你撑腰,这么多人往宫门口一站,要是他敢做什么,我们就跟他拼了”
她这一声话喊得慷慨激昂,一时间不少人都跟着喊了起来
“没错,虽然刚离开长安的时候还不信任小姐,但这一路来我不得不服”
“我们也要找皇帝讨个说法吧”
“他有本事把我们都杀了”
望着这些追随她数月的百姓如同仇敌态的目光,心中隐隐一颤,这些平民百姓竟然想到了这些,可见哪怕国难当前,九死一生也不是人人都会随波逐流,不分黑白的
“好了好了,光天化日的别在新京这么说,你们想跟就跟我走吧,在宫外等着”
“好!”
赵笙带着身后浩浩荡荡的人们走向那刚修建的新宫城,南洲百姓无不侧目
那还算不上宫门的大门敞开,几名官员正七嘴八舌的指挥工匠修建新宫,其中一位官员站在门边似乎承担着临时接应的责任,赵笙孤身走上前去
“陛下可在?”
“啊,在的在的,陛下有吩咐近日事多,官员可随时来找他,不过你是哪位同僚”
赵笙还没回话,这位官大人就看到了他身后灰头土脸却精神奕奕的难民们,一惊之后,立即想明白了
“你是……这,这,你进去吧你护送沿途百姓之事早已传到南州了,陛下定也想见你的”
宫城混乱,连搜身的侍卫都没有官员引着她一路走向了一处殿外
殿门大开,他一抬头便看到了皇帝坐在椅上,身旁围着的不是侍卫,也不是官员,而是一群乌乌泱泱的宦官
“还有几日才能建好?不是按行宫旧址改建的吗?怎会如此拖沓”
“陛下,这兴修宫城可是个大事儿,急不得,这是新都,待到宫城建的宏伟气派时,陛下便与开国之君别无二致了”
听了韩公公一番话,皇帝面色有所缓和
赵笙笑着听着亡国之君与身边走狗的魂话不等身边的官员通传,便抬步走到皇帝面前
既不行礼,也不跪拜
皇帝抬眼一看到她立刻皱起了眉头
“你……赵小姐来做什么?”
“我来做什么陛下难道不知?是我一路护送愿意相信大宁的南百信南下”
似是听出话里的冷意,皇帝身边的小宦官立即呵斥
“大胆!”
“不必如此,这可是大宁的大功臣了”
皇帝摆摆手似乎全不在意
“赵小姐,你有如此功绩,朕自然会赏你,譬如——你家中人虽犯了大逆之罪,现今已被朕打入了天牢,但朕念在你护送百姓有功,可以恩准你不必受牵连,如何?”
他说的那么自信,仿佛真给了她天大的恩赐一般,让赵笙有些想要发笑
“我家中人犯了大逆之罪?是何大逆之罪?”
皇帝挑了挑眉,毫不在意的抛出4字
“结党营私”
果然
与她来时想的一样,皇帝就是趁如今太后党尚未尽数来到新京,肃清异己
恐怕除了父亲外,不少太后党派的官员前脚刚来到南州还没来得及运筹就已经下狱了
“敢问太后何处”
皇帝仿佛窥破了赵神想去找援助的想法冷笑一声
“母后南下累着了,朕顾念孝道将她安置在别院静养,不许任何人打扰”
好一个名为静养,实则幽禁
“赵小姐,你要记住,从今往后,南州,是朕的南州,你护送百姓该是为了朕而护送,而不是为了朕的好妹妹,往后你就算入仕也不必再重蹈你父亲的后辙”
“否则,你这份护送百姓的功绩可不是什么免死金牌!”
好一副小人得志的可憎面目
赵笙碰了碰身上的无名匕又放下了手,随后她抬起头冷冷看向面前的皇帝
“我不敢弑君,因为这事关我赵府满门性命,但,这是我一个人的不敬”
在刹那间,赵笙几步到皇帝面前猛地抬起手,对着他的脸直直来了一拳
砰!
赵笙自幼习武,这一拳打的不轻,皇帝直接被干翻在地,面上血红一片
“啊——!”
李氏惨叫一声,谁都没想到她忽然发难皇帝身边的韩公公,霎时吓得退开老远
“这一下,为被舍弃的长安和北方数州”
四周的太监们此时都反应了过来,哪怕赤手空拳,也立即纷纷上前,想要摁住她
但赵笙依然不放过眼前的人,使出浑身解数,再打了他一拳
“滚开!”
“这一下,为我的家人,为给你担罪的世族人!”
砰!又是一拳
“这一下,为我生死未卜的师父!”
砰!
“这一下为守护江山的将士!”
砰!
“这一下魏还在北方救民于水火的安意公主”
砰!
“这一下,为我一路上颠沛流离,见到的大宁百姓!”
砰!
“这一下,会被你视作罪人的所有人!”
赵笙指着皇帝的脸
“你才是千古罪人”
随着太监们的惊呼,殿外巡逻的侍卫终于匆匆赶到,数道兵戈相向,将她压在了殿下
李氏被她打了个半死,捂着脸气的声音都喊破了
“大胆!大胆!把她拖出去砍了”
“好啊,我带来的百姓就在宫门口看着,你信不信这一刻你将我斩首示众,下一刻南州便能变成下一个长安!”
宫城还没修好,四面八达,外面的百姓听到了,此间喧哗,已经有了阵阵哗然
“赵小姐怎么了”
“里面发生什么事了?”
“出事了吗?出什么事儿了?”
皇帝的手指着赵笙,气得不住的颤抖
“好……好!来,来人!!把她打入大牢”
一旁的韩公公几步小跑上前跪到了皇帝的脚边,连忙将皇帝扶起,又立即劝到
“陛下,今日大牢中已经人满为患,没有空缺的牢房了,这不妥”
皇帝气的怒不可遏
“没有牢房,那给她关哪?关你家吗!”
“陛下这也是不妥的奴才看不如将他压入掖庭好好反思”
“那势能反思的地方吗?他这是弑君,这是死罪!!!”
“你这不没死吗?”
被压在地上的赵笙出言嘲讽,脖子上立刻被划开一道血痕
皇帝被气的手抚上胸口,韩公公低眉顺眼再次劝道
“陛下她再怎么说也是有功之人,想来是为了家中人一时心急才犯了这种糊涂,如今朝中不是有些史官正日夜指责陛下吗?如今正好赵小姐犯了这大不敬之罪,陛下却还是念其有功宽恕,如此一来他们并不会再说陛下什么”
“往后青史也会称赞陛下是个有容人之量的明君”
许是这些日子里,皇帝明面上背地里听过关于自己的非议也算不少,此刻被这样一劝,才缓缓记起了自己的名声来
“况且陛下你可是陛下要悄无声息的杀一个人,何必大张旗鼓呢”
皇帝渐渐不再说话,只是沉着脸,韩公公见状,满意一笑指向了身后的太监们
“你们出去给那些百姓一人送点银钱补贴家用供他们在南州好好度日,顺便再说,陛下要暂时将赵小姐留在宫中,还有事相谈”
“遵命”
韩公公又转头安抚了陛下两句后,才微笑着走向赵笙
“赵小姐,请吧掖庭走一趟”
“您呀,不必担心,这次南下陛下抓了许多结党营私的人,也许您的家人呢是被诬告的”
“在过几日,过几日所有人都审过一轮后,陛下自然放无辜忠臣回家的”
“您方才的举动放在从前是要杀头的,所以快走了,你身后的人再多,哪有这皇宫里数万禁军多呢”
韩公公摆着一副善面,像是真的在为赵笙,为赵笙身后的百姓着想一样
赵笙盯着面前人半晌什么也没说,只低下头引去了自己面上的神情缓缓站起来,又在不经意间甩出无名匕削断了刚刚划破自己脖颈侍卫的手指
韩公公也并不在意,只是仍笑着
“快走吧”
几个太监立即走上前,警惕地跟在他身后走向掖庭,生怕她再次发难
刚才看到韩公公已经将陛下哄得团团转后,又轻易指挥起旁人的架势,想必皇帝手中的权力,把握不久了
当然在赵笙心中,等公主归来,他的位置,也坐不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