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笙带上了这陪了她一路的当归剑和无名匕,悄悄走向了前方喧闹之地
前方是江畔的下游,她一走近,就闻到了扑鼻而来的血腥气
只见十余人横卧江边,身上尽是劈砍伤痕,满地的血四下淌开,竟将这一片的江水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绯红
除此外,还有另外十余人也满身是伤,脸上的神情凶恶两眼通红,像是刚经历过了一场恶战
看起来这里应该是两路路匪起了冲突
赵笙打探清楚情况,正要悄悄转身离开之际,那边的路匪却忽然发现了她
“那边有人”
下一刻十来个提着武器的人便如同被灌了鸡血似的,无比兴奋地向她杀来
虽说若真要拼个你死我活,她绝对可以战胜这一众恶匪,但也势必会落下不必要的伤
稍加考量后,赵笙猛地转身向远处跑去,这些家伙刚恶斗了一场,并没办法追赶甩开一部分,她便能轻松地对付剩下的人
就在此时,一声她从未听闻过的尖锐鸣霄破空而来,一只巨禽陡然从不知何处冲出,又自云端俯冲而下,那大展的双翅几乎遮蔽了天日,锋锐的黑爪从她头顶擦过,狠狠抓向了她身后为首之人的面庞
“啊——!”
“什么东西!什么东西!”
“好大的鹰,快跑!快跑啊!”
赵笙惊讶地回首,看着那鹰驱逐走暴徒之后,再度与她擦身而过,盘旋腾空冲着矮坡高处飞去
顺着它飞回的方向望去,一个人正站在那里
他隔着尸山血海,隔着满地疮痍,安静的站在那望着她
正逢一抹天光破云,将他身后万里千里的来路,照成了一片茫茫的苍白
这片苍白将他漆黑如墨的眼眸映得愈显无光,但她的倒影盛在那人的瞳孔中,偏偏又化作了另一道光
这熟悉的眼眸唤醒了赵笙的回忆,在刹那间面前人仿佛与昔年某位故友的影子重叠在一起
赵笙惊愕地看着他一步步踏过江畔焦土,向她走来,他走得很快,几乎几步就走到了她的面前,异域的容貌与高挑的身形带来的压迫力扑面而来
可他却微微低下头,在她面前垂下了眼
“你……是谁?”
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荒诞猜测涌上心头,她在这一刻,忽然把一些曾经被忽视的细节都串联了起来
是北部十一组,突如其来的联合
是宁斩来使,也要与大宁死战的滔天恨意
是曾有人告诉过她,他的名字代表的是天山顶峰的颜色
来人也在此时开口回应了赵笙,他的大宁官话极为流畅,声音似乎也放得低了又低,轻了又轻
“用你们大宁话,为我译出的名字是贺兰白,但……如果你还愿意,你可以还叫我呼尔塔”
“呼尔塔……!”
赵笙猛的扑向他,狠狠将他抱入了怀中
“呃!”
呼尔塔像是没有想过赵笙居然会来抱他似的,一下子瞪圆了眼睛
他的手僵硬着凝滞在空中,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放到赵笙的后背,随后呼尔塔也紧紧拥住了她
他低下头,用力的把自己的脸埋进了赵笙的颈侧,一头黑发随着主人而不断轻抖着,像是在为找回了什么重要之宝而在颤栗
“呼尔塔,你在发抖?”
“我……我很害怕,我在充州发现前方所有守军居然都在后撤,打探后才知道长安居然乱了,我停了所有的兵自己骑着快马从充州一路下到长安,再从长安一路追到这里”
“赵笙,我好怕,是我害了你”
看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脸,一滴晶莹的泪从赵笙的眼角滑落,身体微微发抖,声音也变得咬牙切齿
“你……害我师傅坠入万丈悬崖,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呼尔塔沉默片刻,轻轻摇了摇头
“你说的那个主将不是我干的,那日我与我的部下受了诱敌之计追着他,踏入雪川之中,但忽然之间有几个蒙面人冲了出来,直奔他而去”
“他没有注意防备,才注一下雪崖,零落牙前还不管不顾身边刺客朝我射了一箭,若不是他因坠崖拿捏不准方向,恐怕那一剑便能坏了我一只眼睛”
呼尔塔的声音很平静,但说出最后一句时竟隐隐听出了如同犬类低呜的抱怨
“对不起……对不…起……”
赵笙摸了摸他的眼睛,眸中忍着的泪终究是掉了下来,她一瞬间就想明白了那黑衣人是谁,除了那皇位上的皇帝还有谁会蠢到在打仗时谋害主将,可怜师父居然为这么一个愚蠢之人卖命
呼尔塔见赵笙落泪连忙将赵笙楼入怀中,轻声安扶着她,声音低低的
他的神情很眷恋,像是这么多年的别离,这么多年的分隔,这一路的阻碍,只要能与你这样相拥,便皆可抚平
“没事的,呼尔塔,我没事了”
“嗯,那就好”
有她这句话,呼尔塔才终于呼出了一口气,微微直起了身
“你要回长安吗”
“我?回长安?”
“嗯,回长安,虽然那里在动乱,但我的兵马还算充裕,可以很轻松的解决,你可以跟我一起去长安”
“我——”
赵笙望着呼尔塔的眼睛,却忽然想起了刚刚那百姓来找她时满是信任的目光
“呼尔塔…还不行,我要带着大宁的百姓先入南州,他们经不起再一次的奔波了”
他沉默了片刻后也点了点头,二人间要说的事情太多了,但显然现在并不是细讲的好时候,因此呼尔塔只是凝视着她的双眼,像是要把阔别数年后她如今的样子记牢似的
他望了许久才再次轻声道
“那,我们等以后再见,我给你的王戒你带好,有他在北部的士兵不会伤害你”
说着伸手替赵笙理了理垂在耳边散乱的发,手上戴着的是当年分别时赵笙送他的银镯,一路上不可能平安无事,但他没有把镯子当掉,还如同珍宝般的带在手上
“好,我知道了”
“去吧,这次……换我看着你走”
直到赵笙的背影消失的无影无踪,直到身后的天光渐渐湮灭
直到一只骑兵气喘吁吁的赶到他的身边
“王上,你太胡闹了,如今正是攻打长安的好时候,你下令停兵就算了,怎么还一个人失踪了月余?北部其他十族的族长都要闹翻天了”
贺兰白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眉目逐渐冷厉下来
“知道了,走吧”
他翻身跃上一旁的高马
“回去,入主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