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笙骑着马快速前往宫门
只闻那宫城内传来阵阵哭声,她要再进时门口的侍卫却拦了上来
“陛下有旨,无事不得入内”
熟悉的兵弋再次拦在了她的面前,赵笙直直盯了他一会儿后才开口
“我是赵府的赵笙,让我参见太后”
“陛下有旨,闲人不得入内”
赵笙忍无可忍,猛的上前迈了一步,死死盯着面前的人
“好,那我是出战北疆的将军谢回之徒,我师父如今为国争战,生死不明,我要——参、见、陛、下”
说到最后,她的双眸霎时泛起猩红,牙关紧呼住自己心中痛涌的波潮
还有一词,赵笙咬在舌尖中就没有说出口,他不只是师父,还是自己的心上人
自己不只是徒儿,还是当下的未亡人
这仅有赵笙与他两意相通,却未表于口、也未宣之于众的秘密,从今往后再无处说了
侍卫怔在原地,她深吸一口气后,便与他擦身走进了宫城
宣政殿前矗立着文武百官,还有穿着白甲的谢家亲兵
太后形容枯槁,满脸是泪,正微靠在椅上,呼吸颤颤,往日威严的朝廷,此时乱成一团
“哎呀,这样说来谢世子为国而殉,实乃忠良,当行大丧,追加荣封,诸卿意下如何?”
虽说是叹息的话,但皇帝脸上并没有丝毫悲痛,似乎战死的不是宁朝为国而战的将军,而是一位无名小卒
“臣等毫无意义,谢世子里当厚葬”
下面追随皇帝的臣子,俯首跪拜,而追随太后的臣子确是一言不发,望着太后
太后捂着心口,缓了口气后,竟猛地拍案而起,恨恨指向皇帝
“大葬?!如今阿回只是遭遇袭击,坠入雪崖生死未卜!不是真死了!况且,要葬他,怎么葬,那是谢家的事,轮得到你什么事!你这个皇帝不想着调查主将受害原因、不想着派新将领前往统领大军,居然在这里谈追封、谈大葬?!”
太后如连珠式的话语震了整个朝堂,连她派系的臣子都震惊的跪了下来
“陛下莫要动怒!太后……太后他只是忧思后辈”
那皇帝脸上哪有怒意?哪怕如此被太后责骂,他也依然笑着
“唉,朕知道母后是为谢世子难过,不会介意的,而且母后这话说的不对,朕哪不关心战士了?朕刚刚不是派了议和使臣前往边关吗?如今谢世子殉国了,朕只是想为忠良再封一个哀荣啊”
太后闻言更是气急,哪还注意得到皇帝这话的前提是谢回已死,只恨骂
“你若把阿回的死当回事,刚刚就不该派议和使臣!”
皇帝压了半晌的眉目,终于扬了起来
“哎,对,母后你也说了,谢世子已死,那么丧事照办吧,不过等谢世子丧事办完,这兵权……朕就不好留在谢家手里了”
谢氏的臣子奇奇一惊看向了太后
“太后娘娘!”
高座上的太后好似累了,这位年近半百的尊贵女人疲倦的闭上眼睛,这么多年,大权在握的她,像是终于在这无休止的权势纷争中感受到了疲倦
家族最杰出的孩子生死未卜,这一打击对她而言实在太大了,她实在没有力气,再去应付一个正值壮年的帝王心机
“……随陛下吧”
太后长叹了一声,这句一出,尘埃落定
一旁的皇帝眉目飞扬,笑容几乎压抑不住
“那么,荣封厚葬谢回、收回谢氏兵权之事,太后是没有异议了?”
“无异议”
“谢家人呢?”
“……臣等也无异议”
赵笙站在殿外,看着那殿内男人美目飞舞的神情,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算是彻底看明白了这场殿内的勾心斗角,皇帝和皇党臣子完全不在意师父之死,哪怕师父尸骨未寒,他们也只想着利用他的死训,趁机对付他的亲族,趁机收回那一道兵权,甚至……趁机满足之前皇帝没有被答应的谈和
谈和?
那是师父用命守下来的国门,他们居然想着谈和,想着拱手相让?!
殿内的皇帝像是许久没有这么畅快似的,竟还放肆的笑了两声
“余下重臣呢?有异议吗?”
太后党派之臣与谢家亲兵无可奈何,皆俯身跪下
“臣等皆无异议”
“好,那这满堂还有谁有异议吗?”
群臣叩首,太后闭目,无人在言
相遇十五年,相识十一年,师徒九载,赵笙多多少少学会了些他的勇气
“我有异议”
她猛地站了出来,利落飒踏的越过殿内群臣,一步步向前殿里走去也挺身立于君前
“与谢回相关之人还有我,我是他唯一的徒弟,陛下想念我师父死训,也得问问我吧?”
朝中静谧不可闻,似乎他们都觉得赵笙一个未入仕的世家小孩掀不起什么风浪,只有谢家人忽然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样,魔光闪烁的望向了她
座上的皇帝眯了眯眼
“哦?朕记得你,那你说说你师父如今是如何?”
“未归,谢将军只是未归”
殿中一派哗然
“这位小姐……你当真这样觉得吗?”
“您再说一遍,您到底觉得谢世子是怎么了?”
“未归”
皇帝微微向前倾身过来眼眸眯起
“空口白牙,胡言乱语,你如何得知?又如何让满朝信服”
帝王的威严犹如千金重担,沉沉的压在了赵笙的肩头,在这一刻她才得知要在军前挺直腰背需要多硬的脊骨
但……她不惧
赵笙抬起头逼视向座上的皇帝,似乎在一年前也有一人站在这儿,与她同样的姿态直视着君王圣言
“大宁七十七年不曾逢战,所以陛下是不是忘了,我朝规将军所佩之剑便是将军剑,将军战死必葬其剑,如今谢将军虽生死未卜不见尸身,但将军剑也并未被带回来,不见将军剑,我只当将军未归”
“不见将军剑,我只当将军未归”
这一句掷地有声,惊得满堂,哗然骤寂
方才重臣奇奇失声,看向她的目光都变了
“你……!”
皇帝又气又笑
“好啊好啊,谢世子真是教出了个好徒儿!既然这份哀荣你替你师父不要了,那就不要吧!这兵权现在也不用还了,反正也用不上朕相信朕派的义和使臣”
陛下盛怒离朝,余下大臣们只能看向太后,太后也只是摆了摆手
“散了吧”
众臣映下朝会散去,太后面色苍白缓缓扶着扶手站了起来,垂眸望着赵笙时,眼中却闪烁着不同的微光
“赵小姐,来我殿里一趟”
“好”
她依言跟着太后,到了太后的寝宫之中
侍女匆匆点起了灯火,太后落座后脸上的疲色再难掩盖
“你是不是觉得我刚刚应该拦下陛下的义和?”
“您是太后,您有您的考量”
“朝中无将可用,那镇北将军一听要真枪实刀的打仗早早告并闭门不出大半年了,如今阿回一出事……我并非退上,只是现在还需趁着贺兰氏没缓过劲来提出议和,以保证大宁与下城池不再受损”
“若义和能成功”
说到这儿太后,眸中划过了一丝冷意
“来日方长,安意也长大了,我回头会带着他去见见你父亲他们的”
赵笙心中一颤,低头不敢多言,而太后话毕对她也再次放柔了声音
“今日,多谢你了”
“这是我应当做的……也是我所想的”
她抬头看向了太后,再一次重复
“不见将军剑,我只当将军未归”
深色灯火摇曳了一瞬,流转的暖光款款照过了她腰间孤零零的游鱼玉佩
太后眼中的诧异,在看到这枚玉佩时,便化作了了然与惆怅,她轻轻一笑,却又不知不觉的红了眼眶
“原来是这样,我说你怎么……”
太后摇了摇头
“你知道吗?当年你抓周宴的时候,你父亲误以为我要替你和阿回指婚,他当时吓了一跳,连忙跪下来问我“谢世子大了你9岁能等着吗?”没想到啊,没想到阿回真的到了初征仍未成亲,你也真的接过了他的玉佩”
太后说到这已经是极度哽咽
“太后娘娘,我的成人礼快到了”
赵笙轻轻抱住了她的背
“我会入仕,会去走他没走完的路,也许也能试着守守他想守的山河”
“如今朝廷正是风波之时,你要在此时入仕?”
“嗯”
赵笙微微仰起头,眼中也仿佛浮现出了那个潇洒的背影
谢回并非莽撞之人,山谷设伏这种伎俩他怎会轻易中招?
难道说,当时的伏击,连他也未曾预料吗?那贺兰氏中,是得有个多神机妙算之人?
又或者说,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还有着更为阴暗诡谲的风波,才将她的师父至于如今生死未卜之境
“师父的这件事太过蹊跷,我一定要查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后见她如此坚决,静默了良久,随后才扶椅起身打开妆匣
她取出将一张银票不容分说地放进了赵笙的手中
“拿着,无论如何保全自己,这想必也是阿回的心愿”
“好”
赵笙深吸一口气,低头看向已经无比疲惫的太后
“姑母”
她轻轻开口,随后便看见了太后眼中,霎时浮现出的惊喜与泪花
赵笙咬了咬唇,再次出声
“姑母保重好身体,我该出宫了…”
“好……好孩子,你若是有空就去谢府看看吧,阿回这孩子心细,也许给你留了什么”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