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天来的格外快,在除夕之前便已下了五六场大雪了
厚重的雪被孩童做成雪人堆在自家门口,乌衣巷内几乎每户人的门口都有一个不一样的雪人
但赵笙却对雪人没有兴趣,日日窝在房中,那日她擅自帮呼尔塔进了天牢被皇帝得知禁足了,在春节大年初一前,都只能在府中不得出府半步
窗外的雪簌簌落下,她只在想皇宫中的呼尔塔是不是又只能用下等的黑炭?是不是又被那些势利眼的宫人欺负?
我自觉的眉宇间也染上了些许忧愁,幸好有爹爹陪着她,开导她,若不然定是又要大病一场
临近除夕之夜,父亲的公务渐轻,常常便也会来房中陪伴赵笙与她爹爹
今日他临走之前还特地说了下直就回来要与他和爹爹一起用膳
可眼看着桌上菜肴热了又热,屋外的天色渐渐暗沉,父亲却仍未回来
“阿笙,你说要不要让人去宫门口看看?这是怎么了?”
解子文焦急地来回踱步向外张望眼神中满是急切
“也许是朝廷里有什么急事,爹爹别急”
“唉,好吧”
幻音刚录。那边的房门就被推开了一身满是风雪的父亲,踏入屋中长舒了一口气
“唉,来了来了,这外面的雪下的真大啊,子文你和阿笙等久了吧”
“回来就好,我们还担心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呢”
爹爹为他的父亲备好碗筷,又让仆人把热好的饭菜重新端上桌
父亲落座后显然轻松了不少,摇着头跟他们说闲话
“我是没什么事,但礼部那边倒真出了大事”
“怎么了?”
“前几年有个北部小族的组长带着王子来朝拜,惹怒陛下被关入了天牢,今日忽然死在了天牢里”
赵笙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心中陡然有了个不好的猜测
虽然前几月他去找呼尔塔,见他不惜代价也要进天牢时,就已经知道了,迟早会有这个结局,但……
未免来的太快了
解子文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一个族长死在牢里?这种是没人管的吗?”
“当年陛下就是故意为难那个族长,谁敢劝啊?也没想到陛下回头就把这件事忘了,底下的人更是不敢私放”
“如今也只能处置礼部的人,来为陛下遮羞了”
赵笙越过餐桌跑到了父亲身旁
“那父亲可是那个王子怎么办?”
提到这父亲的神情有几分复杂
“陛下说要派两个人送到王子回北俾”
“哎呀,那还好,能回去就好”
爹爹在旁边松了口气,但这个想法立马就被父亲给驳回了
“好什么啊,那两人是陛下身边常年伴驾的侍从,你说咱那陛下,那可能真让他们千里迢迢送那王子回去”
“那这是……?”
父亲左顾右盼了一番压低了声音
“恐怕是要趁着今晚雪夜,无人行路,趁机在城郊了断了那位王子呢”
爹爹震惊的倒吸了一口冷气,赵笙则猛的站起身快步向外跑去
“阿笙,你尚在禁足期间你要去哪”
“爹爹我就出去一下,很快回来”
今晚是个无月之夜,赵笙翻墙从小路跑向京郊,没让皇帝派来看着她禁足的侍从发现
天地昏暗无光,茫茫的雪不断从空中洒落,唯有路边苍白的灯笼,将她的影子拉向京郊的方向
路面滑泞,赵笙撑着伞几乎是一步一个踉跄,却一步也不敢慢下
“呼……呼尔塔……!”
在这个连月都不眷顾人间的夜里,偌大天地,除了她,恐怕真的再不会有人去管呼尔塔的命了
一想到那位少年如今生死难料,赵笙竟就这样迎着凛冽寒风,跌跌撞撞地跑向了长安城外
京郊山野,黑云压顶,赵笙步履匆匆惊飞梢头一片乌压压的鸟雀
“啊——”
前方陡然传来了一声熟悉的悲嚎,她心中一跳,用力扯开了眼前暗示的枯枝
清冷的月光下,与皎洁的雪地上,赵笙第一眼便看到了满目狰狞的猩红
两具尸体横躺上面是一道紧叠着一道的刀伤
喷溅的血液在雪地上泼出了一片犹如飞鹰的图案,而满身浴血的呼尔塔正手握如雪白刃,跪在其中
他低下头,望着灰暗无光的雪地,撕心裂肺的哀哀悲号着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我不过是贱命一条!但就连这条贱命,你们竟然——也要逼我去挣吗!”
“欺人!太甚啊……”
这声声哀嚎中的怨恨几乎冲天,赵笙不忍再听连忙出声
“呼尔塔”
在她出这一声后,阴差阳错间,天上那一轮明月竟也拨开了层层浓云
姗姗来迟的清澈月光洒到了呼尔塔的身上,刹那的怜悯换回了他几乎癫狂的神智
他愣在了原地,浑身似乎都僵住了,连看,都不敢再看赵笙一眼
赵笙走上前,单膝跪在呼尔塔面前轻声再唤
“呼尔塔”
“别……别看”
呼尔塔猛的站起身匆匆向前迈了两步,像是要来悟她的眼睛
在他抬起手、看清自己满手血迹时,他终究还是站定在了原地,有几分惶惶的看着他
“赵笙,你……你别看、别怕”
看着面前局促不安的人,赵笙轻轻叹了一声,将手中的纸伞扔到脚下,上前用自己的袖子擦干净了他脸上的污血
“你才是别怕”
“我都知道了,我也是想来告诉你,小心他们的”
呼尔塔漆黑的眼眸中,似乎闪过了一丝微弱的亮光,他直直的望了赵笙许久,才呢喃开口
“还好你来了”
“嗯?”
“不,没什么”
“我本来想等你,等你来告别,但他们不许”
“好在你来了,我有东西要给你”
呼尔塔从他身上拿出了一枚刻着飞鹰的杂银指环,小心的蹲下身,用地上的血水攥洗干净后,才递给她
“这是?”
“北俾王室的指戒”
“这太贵重了!”
呼尔塔不容分说的塞进了赵笙的怀里
“带着”
“你答应我,不要嫌弃它,无论什么时候都要贴身带着”
“……好”
见她应下,呼尔塔似是松了口气
他向后退了半步,抬头看向天上悬挂起的残月
“那,我走了”
“就这样走?”
赵笙有些难以置信,他身上什么也没带,甚至还有着一些伤就要直接出发去北部了?
呼尔塔笑了一下,只抱了抱怀中锋锐的阔剑
“够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再见”
他说罢,那双漆黑的眼眸便望向了赵笙身后的长安城
“一定会再见的,我,发誓”
赵笙走上前,将手腕上的银纹镯褪下,放进了呼尔塔的手心
“路上如果遇到什么困难,就把它典当了,若是一切平安,就留着当是我送给你成功归家的祝贺礼物”
呼尔塔眼中含泪望着赵笙的眼眸中似含了万千星辰。
随后决然的转过身,背对着长安,大步迈向了远处的北山
赵笙拾起地上的纸伞,在风雪中遥遥的望着他的背影,嘴唇翕动无声的冲着他的背影说
“呼尔塔,一路顺风”
呼尔塔的背影渐行渐远
这身后的长安啊。他数年前来,再来时与父相伴。似初生牛犊,懵懂无知
心怀的,是外族对王朝的憧憬
这身后的长安啊。他数年后去,再去时,一身孑然。如丧家之犬,忠孝难顾
所剩的,仅有怀中如雪的阔刀
长夜迢迢,此去遥遥
雪路难行,重关难渡
但若能渡过了,便犹如苍鹰脱扣,狡兔离笼,蛟龙折网——
此后,天高海阔,可叫山河扭转,乾坤颠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