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啊——”
一支利箭射穿了身旁人的脖子,鲜血在眼前炸开,战火纷飞,无数尸体堆在一起叠起了尸山,这般恶心的场景将赵笙惊醒
如今是13年冬季上旬距离呼尔塔离开大宁已经两年了,在他走后赵笙便时长做这些扰人的噩梦
被噩梦惊醒后,赵笙也没了继续睡下去的打算,坐在书案前,将梦中的细节都写了下来,她总觉得会有大事发生……
今年冬临,忽逢大雪
雪漫长安,连久不出户的赵笙都有所听闻,京郊的贫家百姓,不知冻死几数
天子脚下尚且如此,长安以北的充州等地,更是连报十余封急奏,望朝中播放赈灾粮草,以救助当地百姓
没想到,京城中送出去的10来车米麦,到了雪灾之地,居然变成了10来车的草芥
饥寒交加的百姓盛怒之下,在殴打了一番赈灾官员,闯进官衙闹了个不可开交
这几日朝堂上为了这件事吵得沸沸扬扬,连的她父亲眼中都带上了疲倦之色
此刻哪怕是在用膳之际,也不断的长叹着
“父亲?吃点菜吧”
“唉,吃不下啊”
“赵郎还在为那件赈灾的事情发愁吗”
“嗯”
“在消息传回京城后,太后与朝上盛怒,当即令谢世子又带了一匹粮草前去赈灾”
“随后,又令安逸长公主亲自审,查势必要查出这竟敢对赈灾粮下手的幕后元凶”
赵笙的筷子抖了抖,刚夹起的菜再重新掉回碗中
“师父去那么危险的地方赈灾?我怎么不知道”
“事态紧急,谢世子领了命,当场连朝会都没上完就直接走了”
“现在算算日子,若是快马加鞭应该也已经到了”
“原是如此……那父亲又为何唉声叹气呢”
赵笙微垂着头,眼中思绪万千,也不知师父到那之后怎么样了
“自然是为了幕后元凶一事啊”
“长公主查明,这赈灾的粮晌在出宫前就已经被生生扣下来了一大半”
父亲的手紧握成拳,眉宇间是难以掩盖的愤怒
“你说剩下的那小半,再层层剥削下去,到了地方,不就只剩草芥了吗,太后震怒彻查到最后,居然查到了陛下贴身太监——韩公公的身上”
“如今太后要严惩,那韩公公却哭着喊着,非说他毫不知情,陛下也袒护着这个陪他自幼长大的宦官,如今宫中闹得沸沸扬扬,我观太后的意思……”
父亲说到这儿猛地止住了话头,她爹爹见状立马去将门窗严严实实的全关上了,见窗户和门接紧闭着父亲这才压低声音继续说道
“怕是要清君侧了”
“清君侧?”
赵笙一惊
古往今来,若是都用上清君侧一词了,恐怕那位座上的皇帝也离退位不远了
这几乎,是在指着陛下鼻子,骂他亲小人远贤臣了
一旁的爹爹闻言也皱起了眉
“这恐怕是件大事”
“是啊,一旦出了什么意外,清君侧恐怕就与谋反无异了”
“因此我刚刚一直在想一件事”
赵笙与爹爹欺负而听曲
“我虽愿追随太后,以报知遇之恩,但到底还是要为你们考虑这次风波若是被定为叛乱,势必会牵连你们,阿温在外地研学尚还算安全,因此……”
“我想将小笙送出去,暂避风波,寺庙,庄子,义宅……族中的孩子们一人去一个地方”
“这样哪怕到时候家中出了什么意外,在我的运筹下,阿笙改名换姓后也能保住性命”
“父亲!”
“我是说认真的,有备无患”
爹爹眼神中也透露着几分复杂的情绪
“阿笙你如今也是个大孩子了,是怎么想的?”
赵笙看着父亲的带着愁容脸和爹爹担忧的眼神,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了下来
“我……都听父亲的”
赵笙的父亲终究是在官场浸淫多年之人,他的顾虑必是不无道理的
况且,她也不是并非离了双亲便不能生活的性子
在父亲与爹爹不知道的时候,赵笙可没少出入那些特殊的地方,若是能让双亲安心,赵笙并不在意去义宅短住一段时间
父亲欣慰地看了赵笙一眼,随后拍了拍她的肩
“好,学堂那边我会和司学说一声的,你今日收拾一下东西吧”
爹爹深情惶惶,不忍的望了赵笙一眼
“赵郎阿笙还那小”
“不小了,这一趟,是为了她好”
“好……我明白了”
在爹爹的恋恋不舍中赵笙还是收拾好了简单的行囊
在第2日,便趁着天光未亮,乘着简朴的马车来到了义宅之中
义宅之外,几支斑驳翠竹竹影潇潇,她走近后似乎吓起了不少竹影下的鸟雀
伴随着啾啾鸣啼,树倒黑影在翻动着散向四处,惊落一捧竹上雪
赵笙微微退了半步,在避开那些乱伸翅膀的鸟雀后才上前敲了敲门
咚咚——
空荡荡的木门后回响着这声叩响,赵笙耐心地等了一会儿,却没等到有人来为开门
她刚要伸手再敲敲门,却听见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门扉从她手下打开一个与她年龄相仿的少年人猛然出现在赵笙的眼中
在布满灰尘的暗沉屋檐下,赵笙的眼中仿佛撞入了一道冷光
来人面容精致的摄人心魄,一头乌发微短贴在颈侧,衬得他肤色冷白的过分
像是常常不见天日一般,比起她方才所见的竹上雪,竟都毫不逊色
四是檐上冰棱,又似落空的利刃
这周生冷而锐的少年站在她面前微微垂下眼来看她,赵笙瞧见,少年那原本冷淡的目光中,猝然生出了几分狭促
“是你”
“嗯……?”
“爱找死的富家小姐,记性这么差?”
下一刻,这人猛的俯身凑近了赵笙,一张熟悉的鬼面也骤然出现,遮挡在了他的脸前
“那,这样呢?”
随着他身体压迫而暗沉的天光下,狰狞的鬼面与面具后稍显扭曲的声线唤醒了她的回忆
“看够了?”
“走”
“我从不拦着人送死”
赵笙有些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是你——”
“你,你要杀了我吗?”
“……”
面前人拿面具的手顿了顿,默默将面具从脸前挪开
少年冷俊的面容再次陷入在她眼前
“为什么这样想?”
“……你看着就很会杀人的样子”
也许是被赵笙的慌张取悦到了,少年居然弯了弯嘴角
“呵,这么会找死的,你居然会怕死?我暂时没有那种想法,进来吧”
他为赵笙将院门推开,义宅寥落的大愿出现在了赵笙的眼前
“管事还在休息,告诉我你为什么会过来?”
“家里出了一点事”
不曾想少年却了然的点了点头
“哦,朝堂党争”
“你怎么会知道”
“最近暗巷的刺杀单子上,那些朝堂命官名字都够阎王点名到午时了”
“……”
“你叫什么名字?”
“不能告诉你,万一我也在名单上,你岂不是立刻给我……”
赵笙对着自己的脖子比划了一个手势
“嗤”
“你笑什么?为什么一脸不屑的表情?”
“如果我想杀你,你早投胎一百回了”
“……那,除非你先告诉我你的名字”
“阿厌”
他打的干脆利落,让赵笙甚至隐隐感觉到了有点吃亏
“好吧,我叫赵笙”
“还挺贵”
“什么?”
“你的命,三百钱”
“……我三个月家中体己钱都有300了”
“那,你希望我说,还挺便宜?”
“……不要再点评了,多谢”
在这三言两语之间,赵笙已经走到了一间还算整齐的房间门口
“管事就在里面,你进去吧”
赵笙应下一声,轻轻敲了敲门,不一会,一个身着布衣的吊眼男子就打开了门
“哎哟,这大早上的可真会挑时候来啊”
“你好,我是赵府来的”
“知道知道,昨天那位赵大人就派人来专门和我说过一回了”
“这些年来在我这隐姓埋名躲避风波的贵人不在少数,有的回去继续享受荣华富贵了,有的则改名换姓,大隐于世了”
“当然更多的是被一卷草席埋入乱葬岗,下辈子从头再来了,所以啊……”
他笑嘻嘻的伸出手来
“赵家小姐有没有打算让自己在我这里过得痛快一些?”
“一个月200钱,先付上三个月的,不必洗衣劈柴,不必卖力做工,出入不管不过分吧”
赵笙皱了皱眉,对面前这男子的印象瞬间跌到谷底
“管事大人,我父亲想必之前就已经送给您不少好处,您才会知道我要来的,做人可不能太贪心”
管狭长的眼睛冷冷的打量了她一翻后,哼笑一声
“真厉害啊,不愧是官家小姐”
“就是不知道再过几个月你还是不是这个官家小姐了”
义宅管事说罢,忽然看向了赵笙身后,像是发现了什么好东西一样笑了起来
“咦,阿厌,你那屋是不是还空着?这小姐就住你那儿吧?”
“……随便”
“哎呀,小姐,他说不行的话我也没办法,你还是去柴……嗯?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随便”
义宅管事似乎没想到阿厌居然还真的答应了,诧异的在她俩之间扫描过一圈后才恨恨咬了咬牙
“行,你们出去吧,有事再来找我”
他与阿厌一起走出了管事的房间,阿厌便带着赵笙来到了一间更为破旧些的房屋里
里面没有多余的东西,一条堪堪能容纳四五人的长炕,一个摆放用品的木桌,除此外再无其他
赵笙四处打量着房间,手摸了摸桌子——还挺干净。
“这是你的房间?”
“嗯”
赵笙的确在炕上的一角看见了几套与阿厌此时身上相差无几的衣裳,正齐整地堆在靠墙的角落
赵笙将自己的包袱放在了阿厌衣裳的身边,门口那也悠悠传来一声疑问
“你要,和我睡这么近?”
“嗯”
她挺无辜的,转过头看向靠在门边的阿厌
“不行吗?我会害怕”
阿厌轻轻叹了一声,有些无奈的揉了揉眉心
“你家里人怎么想的,居然敢把你这种……放到义宅里”
“算了,随你吧”
“多谢喽”
“那,先带我熟悉一下这间义宅?”
“嗯”
阿厌陪着她在义宅逛了一圈,等她大概了解过后天也渐渐暗沉了下来
义宅里的饭菜味道甚至称不上可口,又是十几个人围炉而食,赵笙更没什么胃口,简单的吃了一点过后便早早的回屋了
她躺在硬邦邦的冷榻上,看着窗外的乌云彻底压灭天光
四周昏暗,与他同住一室的阿厌还未回来
赵笙想了想,总觉得该为他留一盏灯,便站起身来去点起了桌上的灯盏
廉价的烛烟袅袅升起,带着呛鼻的气息但也带了一屋子的暖光
不一会儿门口传来了一声极轻的脚步声
在看见窗户暖光的那一瞬间,已经走到门口的人似乎顿住了脚步
他在外站了许久才敲了敲门,轻之又轻,像是一场不属于此地该有的幻梦
“嗯?阿厌?进来啊”
门吱呀一声的推开了少年人不声不响的拂去肩上的雪,踏入屋中将一个食盒放到了赵笙的面前
熟悉的清香幽幽钻入鼻尖,勾起了赵笙腹中的馋饿
“这是?”
“乌衣巷前,面摊上的面,这个吃得惯吗”
“吃得惯”
赵笙连连点头端起了面汤,刚要享用,却又看见了一旁还有一包乌漆抹黑的硬干
这古怪的硬干居然比面汤还要香,让她食指大动,可看着那古怪的颜色,她又有些踌躇
“这是什么?”
“这也是吃的,锅盔干”
赵笙迟疑的看着那古怪的颜色咽了口口水
“这真能吃?”
似乎是觉得赵笙这副不食人间烟火的富小姐姿态有意思,阿厌哼笑一声,语气戏谑
“吃吧,吃不死你的,都会让你更加圆润”
“……”
她一时气急,不由的磨了磨牙,却仍是拿起那硬干试着尝了一口
刹那间,一股浓郁的酥香弥散在了唇齿之间,让她顿时忘记了阿厌刚刚的话
“嗯,好吃”
温热的汤面与酥脆的锅盔干抚慰了赵笙在夜中的饥寒,而她认真享用的模样似乎也淡去了阿厌眸中的冷意
阿厌默默地支着下巴看着赵笙,久久无言
“……”
“嗯?看我干嘛?是本小姐貌若天仙,迷到你了吗?”
阿厌挪开视线,唇角带着一抹笑
“没什么”
冬夜从来都很长,但她看着阿厌不知从哪翻出了一个炭盆,往里加了一些碎炭时忽然发觉——
他在阿厌眼中形象,也许已经变成了一只需要被他收留、饲养的小动物
毕竟他从见到赵笙到现在,都是一副皱着眉忧心忡忡,好像赵笙一离开他就会立刻被坏人拐走,吞入腹中的模样
赵笙裹着被子,只留一个脑袋在外面
“其实我没那么脆弱的”
阿厌淡淡瞥了她一眼,作势就要将炭熄灭
“那我熄炭了”
一宅不比家中连窗户都是漏风的,这炭火若是贸然一熄,赵笙身上这单薄的被褥定会不够用
赵笙把被子往旁边一扔,拉着阿厌的手左右摇晃
“我脆弱,我好脆弱,你熄了我现在立刻死给你看!”
“……呵”
阿厌发出了这样一声轻笑后继续往面前的火盆里添了一块炭
“不熄的,睡吧”
“嗯”
冬夜还是很长,但有了这样一个看着阴鸷却格外照顾她的室友后,似乎也没有那么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