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蔓儿愣了愣,将扫下来的叶子倒进一个废竹筐里,“怎么了?你们有什么想买的吗?有想要的就跟娘说,娘给你们带回来。”
莫子谦抬头想了想,“娘,我看村里的水丫头上的绢花好看,你给岚姐儿买一朵吧,岚姐儿戴上肯定好看。”
“行,逊哥儿你呢?”
见连蔓儿看过来,莫子逊犹豫半晌,道:“娘,你去镇上买一些伤药吧,柳伯伯好像受了伤,今天教我刀术的时候连刀都握不稳,好像还有一些高热。”
“你柳伯伯没去医馆看?”
话刚问出,连蔓儿就知道自己这句话问得多余。
柳一刀是行走江湖的侠客,就拿关公庙中来说,能在关公庙中过夜的人,若不是和她们娘俩一样没钱,就是身上的秘密太多,不能见人。
“行,娘记下了,回来的时候带些药,你明早给柳伯伯带过去。”连蔓儿应下。
江湖侠客身体素质一般都比普通人要好,风寒什么的可能性不大,想必是受了刀剑之伤。至于莫子逊口中的高热,应该是刀剑之伤感染了,她没有见到柳一刀,只能先给开一些清热的药将高烧降下去,然后用具有消炎作用的药膏治愈外伤。
吃完早饭,里正沈伯带着泥瓦匠杜老大登门了,听说连蔓儿还要再多买一块地,心中又是一阵感慨,这三房同老莫家分家之后,过得真是越来越好了。
既然连蔓儿不担心价钱的事情,里正沈伯自然不会多加阻拦,在丈量了连蔓儿要买的土地大小后,算出价格来,从连蔓儿手中接过沉甸甸的银子,不由得高看连蔓儿。
单是这八十两银子,很多人家一辈子都赚不来,没想到一个丈夫过世的年轻寡妇居然靠着绣花赚到了,而且定然不止这么多,没听人家盖房子都要盖最好的吗?
“连娘子,那你再同杜老大商量具体的盖房细节,我先去镇上帮你把红契拿下来,你也安心些。”得了连蔓儿给的一两银子‘小费’,里正沈伯欢欢喜喜地走了,心中越发笃定回去之后就要让自家幺女巧兰好好练绣花。
看着连蔓儿靠绣花就挣到很多大老爷们面朝黄土背朝天一辈子都挣不到的钱,里正沈伯心中自然羡慕,不过也只是羡慕,没有多余的旁杂想法。
“杜大哥,其实我就一个要求,这房子怎么布局的图我来出,其他的材料、用人都交给你,你觉得怎样能将房子盖好就怎么来,材料钱不用担心,该用青砖用青砖,该用三合土用三合土,院墙记得砌高一些,四米最好,若是不行的话三米也行,墙的最上面我要撒一些锋利的石子儿,您看怎么样?”
听完连蔓儿的要求,杜老大疑惑了,院子盖高一些是为了防贼,这一点他能理解,可是这在院墙上撒一些锋利的石子儿是要干什么?难道也是要防贼?
见杜老大皱眉不语,连蔓儿解释道:“那石子儿越锋利,窃贼就越不容易爬墙,我一个女人家带着三个孩子,自然是图个安全。您看怎么样?”
“嗨,是为了防贼啊,哪用得着什么锋利石子儿,咱有简单的办法。”杜老大笑着说道:“等把墙砌好了,你沿着墙根种一排拉拉草,比什么都管用!”
连蔓儿顺着回忆,终于想到了杜老大口中的拉拉草是一种什么东西。
拉拉草是大青山中一种最招人烦的植物,长得类似于前世的藤蔓,但是比那些藤蔓要坚韧的多,上面生着很多倒刺,一旦黏上了,足能将人拉下一层皮来。
不过这些倒刺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拉拉草中的汁液。曾有人上山时被拉拉草困住,想扯断拉拉草来脱身,却没有想到拉拉草中的汁液沾到手中又痒又麻,整个手都肿了起来,想下山求救,没想到山路没走到一半就昏了过去,那拉拉草的气味中有着让人麻醉的功效。
若非刚好山上有个人路过,那昏倒的人真有可能被野兽叼走。后来这拉拉草曾一度被东营村和西营村的人认为是毒草。
直到有一年,山里的野兽进了村子,大多数人家中养的鸡鸭牲畜都被山里的野兽祸害得不轻,唯有一户墙跟下长了一片拉拉草的人家没有被野兽祸害,这拉拉草‘毒草’的形象也被扭转了过来,成为庄户人家心中的守护神。
“可是,墙上若长满了拉拉草,不会让墙塌了吗?”连蔓儿担心的是这个东西,植物繁殖速度十分可怕,那一撮撮根深深扎进墙里,迟早有一天会将整个墙都弄垮。
杜老大笑着摆手,“不会不会,你家是要砌青砖墙,到时候砌成双层的,里一层外一层,中间用白灰厚厚地抹上一层,再往墙中间注上黄泥,等到干了之后,莫说是植物,就是成年的汉子用斧子劈,都不一定能够劈得动。再说了,那拉拉草与寻常的植物不同,它是朝下扎根的,然后靠着一个个小爪子在墙上爬,根本不会在墙中生根。你想想,咱们村种拉拉草的那些人家,有几个是墙塌了的?放心吧,相信叔的,叔盖了这么多年房子,还会害你不成?”
听着杜老大的话,连蔓儿心中的顾虑也放下大半,不过她心中又惦记上一件事情,养狗!
不管在什么时代,养一条狗看门始终都是防盗贼的一个不错办法,不管是来了人还是来了野兽,都能在第一时间中警觉,也好提个醒。
可是问题来了,连蔓儿发现他在整个西营村都没见过什么狗,印象中好像记得东营村有一家人养狗,不过那也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
为什么有人家养猪、养鸡、养鸭,偏偏没人家养猫和养狗,猫抓老鼠狗看门,这难道不应该是农户人家的一大助力吗?
粮食收回来有猫守着,陌生人来了有狗守着,多省事啊!
连蔓儿把心中的疑问讲给了杜老大,杜老大听后,长叹一声,道:“狗和猫都是富贵人家才能养得起的精贵玩意儿,一般人家哪能买到?”
“啊?狗和猫是精贵玩意儿,不就是用来看门和看粮食的吗?”连蔓儿愣了,在她原来那个世界,猫和狗几乎到了快泛滥的地步,满大街都是流浪猫和流浪狗,怎么在这个世界猫主子和狗主子就翻身了?
杜老大神秘道:“猫和狗只有府城中的大户人家才能养得起,县城中都不一定能有人家养上一只。之前我在府城中给人修房子时,曾见过一只狗,那叫一个膘肥体壮,比我家的猪都喂得壮,皮毛油光水亮的,听说那狗比他们家的丫鬟婆子都吃的好,甚至那家大户的主子还特意买了一个小厮,专门跟在那狗背后负责铲屎。”
连蔓儿一个没忍住,直接笑了出来,原来古代还真的有‘铲屎官’这样的人啊,听杜老大这么说,似乎这铲屎官还是一个专业的伙计。
“你别笑,我跟你讲,你知道那大户人家为了买一只狗崽子花了多少银两吗?”杜老大翘起三根手指,满脸震惊与夸张地说道:“三十两银子,你知道三十两银子有多少吗?够普通人家吃五六年!就那么一只狗,炖了吃肉顶多三天就吃完了。”
连蔓儿倒吸一口冷气,她从里正沈伯家买这宅子也没用了三十两,没想到买一条狗崽子就需要三十两,难道猫和狗在历史上有什么走偏的故事,为何两世的差距这么大。
“不过三十两银子也不算贵,养一条狗看好门,在这乱世中也算是多了一层保障。流寇草莽横行,就算有家财万贯那也怕死啊,万一什么时候突然被人打劫了,莫说金银之物保不住,恐怕连命都要搭进去。养一条狗不仅可以震慑贼人,还能安定家宅。”杜老大谈到‘狗’时,眼睛都是亮晶晶的。
连蔓儿想想,确实如此,就像她这几日睡觉的状态来看,每日早晨莫子逊出门练武时都无法将她惊醒,若是有贼人来了,恐怕直接用刀给她抹了脖子都不知道。
不行,这狗必须要买!
杜老大见连蔓儿一脸纠结,安抚道:“连娘子,你也不用担心,咱们村还好,窝在这个山包包里,与外面的联系就是一条水路,穷乡僻壤的,贼人也看不上。先将拉拉草种上再考虑养狗的事情,毕竟买一只狗崽子也不便宜,养那个东西也费心费事。”
连蔓儿点头,从房中拿出二十两白银来交给杜老大作为购买材料的定金,约定好多退少补,物料择优的规矩,杜老大欢欢喜喜地走了,时刻准备撸起袖子大干一场。
“姐,你说这房子什么时候能竣工,二哥烧炭能赶上今年冬天吗?若是赶不上,那就可惜了。”连初夏道。
连蔓儿琢磨片刻,“会赶上的,一过中秋立马就开始平整坡地立宅基准备砌墙盖房,我同杜老大说的很清楚,一个月就要盖完,这个时间内刚好收一些木料,房子一竣工我们就立马开始动手烧炭。”
拍拍连初夏的手,连蔓儿道:“饭得一口一口吃,路得一步一步走,你也别太着急了。我还指望着过年就住进房子中去呢,若是烧炭坊在十月前烧不出炭来,那房子能干得了吗?湿哒哒地可不能住。”
等着火墙和地龙盘好了,点上炭火将房子烘干个五六七八天,大概就干透了,到时候住进去人也不会受潮得什么毛病。
连蔓儿同连初夏说了几句话,叮嘱好连初夏记得做中午饭,她可能需要在镇子上多费一些时间,这才带着用油纸包装好的河鲜粉走了。
之前让苏格与沈诺给买的药材还没有送来,提鲜粉中需要的那些植物调料都凑不够,只能先将河鲜粉拿到镇子上的酒楼中试试水了。
提鲜粉的味道定要比河鲜粉的味道好上不少,若是镇上的人对河鲜粉的接受度高,那她就可以用提鲜粉打开更大的市场了。
一到镇上,连蔓儿直奔镇子上最大的酒楼——客似云来。
这酒楼还真是名不虚传,开在镇子最中央的地段,隔着老远就能感受到生意的火爆,就连周围的小摊小铺都多了不少,几乎带动了整条街的经济。
连蔓儿进入客似云来中,一个跑堂的小二脖子上搭一条白麻巾,小跑着来到连蔓儿面前,满脸笑容道:“这位客官,您想吃点什么?本店的招牌菜都在墙上挂着,你看上哪道就同我说,我立马报给后厨。”
“蒜香炒花甲,豆腐皮肉卷,珍珠圆子,再来一碗罗宋汤。”
连蔓儿看着墙上的挂牌,点了三道菜、一碗汤,听得店小二一愣一愣的,眼神直往连蔓儿身后飘,实在看不到有与连蔓儿同行的人,这才小心翼翼道:“客官,您点这么多,就一个人吃吗?”
连蔓儿点头,“怎么,你是觉得我吃不了这么多?还是怕我赖账?”
店小二知道自己越矩了,缩了缩脖子,开口劝道:“客官,我们酒楼的饭菜一贯分量足,我建议您少点两道菜,不然肯定要剩下,我们酒楼后厨里的厨子性格古怪,若是你剩下太多,恐怕会被他神神道道地拉着问个不休。”
“看您点的这些菜,我建议您留一碗罗宋汤,那是我们店里的金字招牌,再从蒜香炒花甲和豆腐皮肉卷中选一道菜,那珍珠圆子是后厨新琢磨出来了的,具体味道吃过的人不多,评价也是参差不齐,有人说咸有人说淡,众口难调。”
连蔓儿被店小二的实诚逗笑了,她活了两世,还是第一次见酒楼餐馆中的伙计建议她少点一些菜,若是所有的店家都按照这个套路来,那生意就都不用做了。
“都来一份吧,如果我吃不完会打包带走的。”连蔓儿笑道。
见连蔓儿这么坚持,店小二也不再多说,看连蔓儿一脸看‘财大气粗、败家婆娘’的模样,摇头叹气地走进了后厨。
两盏茶的功夫,四道菜就都先后端了上来。
伸出筷子夹起菜来放到嘴中嚼上几口,连蔓儿突然脸色大变。
“呕……”
心中默默地为后厨掌勺大厨默哀几秒钟,连蔓儿为了凸显出河鲜粉的鲜美来,再次调动了影后级别的演技,全身上下每个汗毛孔都在飙戏。
连蔓儿的反应顿时引来了酒楼中绝大多数食客的注意,店小二额头上的冷汗立马滴滴答答地落了下来,小跑到连蔓儿桌前,压着嗓子问道:“客官,可是后厨做的菜有什么不和您口味的,您和我说,我立马同后厨协调给您重做。”
连蔓儿演技在线,故作难受却还用力忍着的动作,摆摆手,“没事,是我口味比较挑,咽不下不够鲜美的吃食,你们酒楼中的饭菜已经很不错了。”
说着说着,连蔓儿又夹起一块豆腐皮肉卷来,放在嘴中,细细嚼着,脸色越来越差,‘满是歉意’地看了一眼店小二,用力咽下嘴中的东西,又是好一阵子干呕。
“客官,您这……”店小二整个人都不好了,我们客似云来酒楼好歹也是镇子上最大的酒楼,可是怎么到了您这儿,就变成了粗糠老菜一般难以下咽了呢!
连蔓儿脸上闪过一丝挣扎之色,拿起勺子舀起一勺罗宋汤,小心翼翼地放到嘴中,那动作,就仿佛罗宋汤中有毒一般,颇有几分大义凛然,慷慨赴死的样子。
店小二的呼吸都跟着连蔓儿的动作摒了起来,看着连蔓儿将汤咽下去之后,没有之前那么大的反应,稍稍松了一口气,却见连蔓儿眉头轻蹙,唉声叹气、摇头晃脑地从袖中取出一个油纸包来。
那油纸包中包着一些粉末状物体,正是连蔓儿特意带来的河鲜粉,诱饵已经洒出,就等着鱼儿上钩,然后慢慢收线了。
河鲜粉倒入罗宋汤中,连蔓儿用勺子搅了搅,将河鲜粉拌匀,一阵阵勾人的香味从罗宋汤中溢出,丝丝缕缕地飘进其他食客的鼻子中。
店小二的眼睛一亮,这罗宋汤是客似云来的金字招牌菜,他给人端也端了不下千次,之前只觉得这罗宋汤味道绵缠有厚度,进入唇腔之后激荡不休,引人回味,却曾听过一个走南闯北的商人说这罗宋汤有什么缺陷。
起初他还觉得是那个商人不懂装懂,猪鼻子塞大葱——装象,没想到如今这妇人打扮的客人往汤中加了一些白白的粉末,顿时就将整个罗宋汤提升了一个档次。
之前的罗宋汤味道是不错,可是与现在加了东西的罗宋汤相比,明就要差上好大一截,就如同是缺失了灵魂的行尸走肉般,缺乏一些本应有的灵气。
“小二,这位娘子点的是什么汤?给我照着也来一份。”一个衣着还算华丽,大腹便便的男子深吸了一下鼻子,指着连蔓儿桌子上的罗宋汤道。
“对,给我也来一份。”
“还有我!”
“……”
接连有四个人要点罗宋汤,店小二的嘴角有些抽搐,心中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描述着一种感受了,这些人要点罗宋汤不假,但是要点的不是客似云来原配的罗宋汤,而是连蔓儿加料之后的罗宋汤。
是个明眼人就能看出来,罗宋汤之前对这些客人并没有任何的吸引力,真正吸引这些老饕之人的东西是连蔓儿油纸包里包着的河鲜粉。
这可让他怎么办?若是说客似云来做不出这种罗宋汤的味道来,那岂不是砸了东家的招牌,若是将客似云来自己做出来的罗宋汤端出来,那也是砸客似云来的招牌。
横竖都是砸招牌,这可让他如何是好?
见店小二杵在地上不动,一个客人火了,“怎么,又不是不给钱,快点点菜啊!你若是不行就将客似云来的掌柜给我喊出来,我看看这都是从哪里找来的伙计!呆头呆脑的。”
“……”
店小二一脸木然的走进后厨,将菜名报给了掌勺大厨,心里有些发憷,能在客似云来消费起的人,不是有钱就是有权势,这些人没有一个是他能得罪得起的,若是这些人尝到罗宋汤不如那加料的罗宋汤之后,不知道会不会将客似云来的房顶掀了。
连蔓儿坐在座位上,在众人吞咽口水的声音中将满满一盆罗宋汤喝完,满意地擦擦嘴,没有要结账的意思。筷子在剩下的三道菜中翻翻捡捡,说良心话,这些菜品都不错,虽然中规中矩,但是一点都不难吃,可比连初夏在家中做的好吃多了。
但是为了凸显出自己口味的挑剔与河鲜粉的功效,连蔓儿只能故意装出一副很嫌弃的样子,脸上写满了不满意。
连蔓儿早晨刚吃了饭,哪有胃口继续吃,她来客似云来的目的还是为了钓上这个大鱼,好将河鲜粉与提鲜粉卖出去。
其他人点的罗宋汤很快就被人从后厨中送了出来,满满当当一盆汤撞在白瓷盆中,稍有不慎就可能撒出来,店小二的心也随着盆中的汤上上下下,游移不定。
万一这些人吃了不满意怎么办?他这个工作是不是就砸掉了?
越想心中越慌乱,店小二匆匆走进后厨,哪怕因为这件事得罪了后厨掌勺师傅,他也得保住这份工作。全家数十张嘴担在他的肩膀上,店小二根本没有勇气去冒险。
掀开后厨的帘子,就见后厨师傅正盯着锅底剩下的罗宋汤发呆,店小二心中一喜,“张叔儿,你也发现罗宋汤中的问题了吗?”
后厨掌勺师傅姓张,是客似云来的东家从县城中挖来的厨子,做菜是一把好手。
张师傅眉头一皱,伸出手指在锅沿上抹了一圈,疑惑道:“明明用的都是一样的材料,为何我这次做出来的就不如上一次好,上次那个味道,哎……难道真的是巧合吗?”
张师傅不断地唉声叹气,脸上满是怅惘之色。虽然身在后厨中,但是先前那阵子罗宋汤的味道他也闻到了,起初他还以为是有人从外面带了什么吃食进客似云来吃,可是仔细的一辨认,顿时就分辨出来了。那味道与他亲手做的罗宋汤的味道十分相似,想尝一口先前做的罗宋汤,却发现锅已经被勤快的杂工刷洗干净了。
已经卖出去的罗宋汤,总不能找客人讨一勺回来尝尝吧。张师傅想一铲子将洗刷锅碗的杂工拍出后厨,可是人家勤快一点又没有错,而且菜出锅之后立马刷锅这条规矩是他亲自定下的,若是反悔了,那可真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哎……”
店小二一看就知道是张师傅想错了,连忙开口解释道:“张叔儿,您甭纠结了,您的罗宋汤没任何问题,从我端的第一盆罗宋汤开始,到刚刚送出去的四盆罗宋汤,都是一个味道。”
张师傅愣了一下,不信店小二的话,“你小子不老实,刚刚那阵子味道明显就是我做的罗宋汤的味道,那黑胡椒是我独门的配方,别人根本不知道。”
“哎呀,张叔儿,那罗宋汤确确实实是您做的,这点不假,可是那香味是那食客在罗宋汤里加了一种白白的粉末之后才有的。我站在一边看得清清楚楚,那味道就是从白色粉末中传出来了的。”
店小二伸手就要拉着张师傅往后厨外走,没想到直接被张师傅用煮肉的长筷子敲在了手指上,“拿开你的爪子,毛毛躁躁的,成何体统,锅中还炖着菜呢,要是糊了怎么和客人交代!”
张师傅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店小二一眼,转身就去切菜了,肉炖好之后还需要用肉汤将菜烫一下,那个火候必须把握好,烫菜的时间多一秒和少一秒都不行,多一秒菜就软了,摆在盘子中没有‘形骨’,少一秒菜还没有熟,虽然摆出来好看,但是定要受人诟病的。
店小二知道张师傅在做饭时的严谨和挑剔,扭头讪讪地走了,一掀开后厨的帘子,差点被面前的四个壮汉吓得心脏都跳出来。
“客……客官,您这是要干什么?”店小二身子靠在墙上,吓得说话都结巴了。
其中一个壮汉撸起袖子来,一把抓住店小二的衣领,气愤道:“你这客似云来做生意真不地道,明明我们都是花一样的价钱来吃饭,凭什么别人吃的就是好菜,我们吃的就是这些寡然无味的东西。”
“叫你们老板出来,我倒要看看,凭什么就这么看轻我们!是我杜家翁少给了你们银子,还是我杜家翁就这样被你们客似云来看扁了,做菜都敢随意糊弄!我告诉你们,今天若是不给出一个说法来,你们客似云来就等着关门吧!”
杜家翁就是闻到连蔓儿加料罗宋汤时第一个点菜的人,本来心中满是对罗宋汤的期待,谁知道上来一尝,明显的与之前闻到的味道不同,这客似云来不是糊弄人么!
店小二都快哭了,努力抬起胳膊指向正在菜盘子中翻翻捡捡的连蔓儿,扯着嗓子喊道:“罗宋汤都是一样的罗宋汤,只是那位娘子的罗宋汤中加了她自己的佐料,你们要是想吃同样味道的罗宋汤的话就去找那位娘子啊!张师傅做的罗宋汤你们又不是没有吃过,一直都是这个味。”
以杜家翁为首的几个人想了想,似乎确实是这样,那妇人的罗宋汤刚端上来时也没有这么鲜美的香味,似乎是那妇人干呕了几次之后,香味才飘出来的,难道真如店小二所说,这鲜美的香味是那妇人自己鼓捣出来的?
杜家翁的目光扫了扫连蔓儿桌上的菜盘,心中顿时了然,思忖道:“那妇人点的菜虽然不是客似云来中最贵的,但是个个都是招牌菜,而且味道都不差。可那妇人偏偏差点吃吐了,想必人家常年吃好的,那张嘴早就养刁了,不然为什么出来吃饭还自带着佐料包。”
想通一切的杜家翁自然不会再同店小二计较,但是脸上的面子却放不下去,狠狠地瞪了一眼店小二,道:“同你家掌柜说,既然客似云来做出来的菜品不是最好的,那之后就再也不来了。”
连蔓儿见鱼儿已经咬钩了,又喝了一口罗宋汤,将汤匙放下,擦擦嘴上的汤汁,将银子放在桌子上,起身淡淡地说道:“都说客似云来的饭是整个镇子上做的最好吃的,没想到却是徒有虚名,连我这么一个小妇人做出来的饭食都不如,真是让人失望。”连蔓儿在话音结束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语气中满是遗憾。
说完,连蔓儿就抬步走出客似云来,面上强装着镇定,实则心中早已紧张地敲起了鼓,这鱼儿一定要咬死钩,千万别松口啊!
一步两步,连蔓儿踏着自己心跳的节奏,看似步履稳健的朝着镇子上杂货铺所在的方向走去。
连蔓儿走了老远,都快走到杂货铺门口了,还没有见到客似云来的店小二追上来,心中不免有些遗憾。
进入杂货铺中,看着琳琅满目的东西,连蔓儿心中的遗憾才稍稍缓解了一些,东瞅瞅,西看看,终于在一个墙角找到了她需要的小瓷瓶。
那瓷瓶的模样都算不上好,甚至还有一些歪脖子的,不过勉强将就着能用,连蔓儿也就不在乎丑不丑的问题了。
“老板,给我拿一些瓷瓶出来看看。”连蔓儿道。
不出连蔓儿所料,杂货铺的老板走到那落满灰尘的角落里,将装有瓷瓶的木箱子搬上摆放东西的柜子来,笑呵呵道:“瓷瓶可是金贵玩意儿,稍微有一个磕了碰了就不值钱了,老头子不敢从瓷窑里多进货,就买了些便宜的,虽然看着丑一些,但是那瓷窑里的东西也好不到什么地方去。”
从木箱子中拿出来几只小瓶子,连蔓儿手指轻轻摩擦过瓷瓶,嘴角无奈地直咧咧,这哪是什么瓷瓶啊,连做工好一些的陶都比不上。
转念一想,连蔓儿也就释然了。好端端一个瓷瓶能够做成歪脖子的,那手艺定然不敢恭维,将瓷瓶做成这种丑不拉几的模样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不过这瓷瓶再少也总好过没有,连蔓儿在木箱中挑挑拣拣,将没有破损的瓷瓶都找了出来放在一边,“老板,将这些包好,算一下多少钱,我都买了。”
杂货铺老板一听,顿时喜上眉梢,这些瓷瓶可是压货压了有一段时间了,他一度以为这批货会烂在自己手里卖不出去,没想到今日竟然被人看上了,心中的激动可想而知,三下五除二就将总价算了出来,直接给连蔓儿抹去了零头,还选了一个不错的篮子给连蔓儿装上瓶子,连篮子钱都不要了。
连蔓儿看着这么殷勤的杂货铺老板,还以为是瓷瓶出了问题,拿出瓷瓶来好一阵子看,确定瓷瓶没有任何毛病,这才放下心来,古怪地看了一眼杂货铺老板,问道:“老板,您还会再去瓷窑上进货吗?要是进货的话就帮我进上一批,我要品相好些的,就算价格贵上一些也没关系。”
见杂货铺老板面露难色,连蔓儿还以为是人家不愿意,连忙开口解释道:“您不用担心,让他们将东西直接送到我家就好,肯定不会让您老白跑一趟的。”
杂货铺老板怎么会不懂连蔓儿后一句话的意思,连蔓儿既然能够买得起瓷瓶这种金贵玩意儿,到时候肯定少不了他的介绍费,只是那瓷窑已经关门了,不然他的这些瓷瓶早就退货了,怎么会压在他的手中。
“姑娘有所不知。”
杂货铺老板搓了搓手,从木箱子中拿出一张泛黄的纸片儿来,递到连蔓儿手上,“这是那瓷窑的地址,离镇子不远,姑娘若是想买瓷器的话可以去看看他们家还有没有存货。”
“新烧出来的瓷肯定是没有了,自从去年那瓷窑上出了事,瓷窑的老板在窑中送了命之后就再也没有开过窑,现在大多数铺面上见到的都是从隔壁县里运过来的,不过隔壁县的瓷器品相太差,私下里我们都叫那家的瓷器为‘瓷脆脆’,很多时候手一碰就碎了,若是要实用的话,我建议还是去纸片上写地址的这家去买,虽然不好看,但是却耐用,烧的瓷釉也比其他人家的厚实一些,耐磨耐用。”
听杂货铺老板絮絮叨叨讲了一通,连蔓儿心中有了一个大致的脉络,同杂货铺老板道了谢,将纸片儿装进篮子中用粗布盖好,拎着篮子就朝外走。
那客似云来怎么还没有反应,难道是她失算了?不应该啊……
连蔓儿心中一边嘀咕,一边朝医馆走去,她可没忘了莫子逊的叮嘱,那柳一刀天天早晨都来村口教莫子逊练武,如今人家受伤了,她给人家买一些药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只是连蔓儿没有见到柳一刀的面,只能根据莫子逊给出来的一些信息,从问诊耳钉中挑出了一个方子,名字叫《仙方活命饮》,这方子除了煎煮过程有一些复杂之外,倒是挺适合柳一刀身上的病症。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连蔓儿相中了问诊耳钉给出来这个方子的名字,既然能称得上是‘仙方’与‘活命饮’的东西,想必一点都不平凡。
只是问题来了。
问诊耳钉中只给出了药方,并未给出剂量来,连蔓儿原本想去找汪厚朴帮她填一下药材剂量,但是想着有医馆中的坐堂老大夫在,也就熄了去找汪厚朴的心思。
虽然汪厚朴的医术承自他的父亲汪曾明,但是连蔓儿也不知道汪厚朴从他父亲汪曾明那里学到了几分本事,这镇子上医馆中的坐堂老大夫虽然本事不一定有汪曾明那般高超,但是行医一辈子,临床诊断经历肯定不差,刀伤高热的病症案例也应该接触过不少。
想着想着,连蔓儿就来到了医馆中,坐堂老大夫刚好有空闲,正站在药柜旁清点着东西,见连蔓儿进来,连忙坐回了诊案前,见是当日那个带孩子来他这里的小妇人,捋一把白胡子,微微笑道,“原来是你,今日是来看病还是来买药?”
“买药。”连蔓儿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还有请您帮忙填个方子。”
老大夫一听,挑挑白花花的眉毛,没想到这妇人居然是找他来填方子的。
不过填方子这样的事情虽然少见,但也不是没有,大多数人都是寻了一些偏方之后不敢用,叫医馆里的大夫来掌掌眼,修正修正才敢吃,这类活儿老大夫做的不少,因此没有过多考虑就应了下来,将诊案上的白纸挪到连蔓儿面前,指指挂在毛笔架上的笔,“你把方子写下来吧,我尽力填。”
连蔓儿提笔写下《仙方活命饮》需要的药材:白芷,川贝母,防风,金银花,白芍,归尾,甘草节,皂角刺,穿山甲,天花粉,乳香,没药,金银花,陈皮,一共需要十四种药材。
坐堂老大夫盯着连蔓儿的方子看了几眼,只觉得这方子上的字有些眼熟,但是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再加上脑海中需要计算各种药材剂量的配伍关系,便没有多想。
过了将近一刻钟的时间,坐堂老大夫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将一张填好药物剂量的单子递给连蔓儿,道:“我若是没有看错的话,这方子应当是清热解毒,消肿溃坚,活血止痛用的,而且这些药材的配伍不简单,我只能想到这一种配伍方法,你看看合适不?合适的话就按照你这个方子来抓药,不过你这药抓起来可不便宜,有很多药材现在都很紧俏,我这医馆中顶多给你凑两副药,多了我也拿不出来。”
“哦?这些药材都不算什么稀有药材啊,怎么会紧俏?”连蔓儿心中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坐堂老大夫听着连蔓儿的话,长叹一口气,眼眶有些发红,“哎,流年不利,瘟疫已经来到了家门口,大多数人家都会想着屯一些治病吊命的药材,虽然明知瘟疫无药可救,但是大家都图一个安心。”
瘟疫,又是瘟疫!
连蔓儿从沈诺那里得知了瘟疫的事情,却从来都没有想过瘟疫会离自己靠的那么近,当下就有些恍神。
这一世的瘟疫,就等于上一世的流感和急性传染病,再加上这一世的医疗水平……凡是染上瘟疫的人,几乎可以说是必死无疑。
连蔓儿手中有防瘟灵药,虽然她和几个孩子不担心染上瘟疫,但是一想到会有那么多的人死亡,心中就堵得厉害。
那丹炉虽然可以炼制出防瘟灵药来,但是一炉最多炼制十二颗,面对数万甚至数十万的瘟疫病患,无异于杯水车薪。
“哎,不过你也别想那么多,上天要我们死,谁都逃不过,上天要我们活,就算整个凉州府都染上了瘟疫我们也不会有事。再说了,镇子上的那个西营村有一个医术了得的连娘子,听说可以治好府城中的医师都治不好的病,说不定她会有办法呢。”坐堂老大夫宽慰连蔓儿道。
“啥?西营村的连娘子?”
连蔓儿一张脸被憋得又青又红,感情她的名头已经传到这里来了?莫名感觉一阵压力山大啊!
坐堂老大夫将包好的药递给连蔓儿,算了算价格,道:“一千两百文,你给一两银子就好了。本来这些药材最多也就值个四百文,可是大家伙儿全都屯药,我收药材的那个地方涨了价,我也就只能随着人家涨价了。”
连蔓儿将银子负了,正准备拿着药材出门,就见一群人乌啦啦地冲进了医馆,还有几个人用门板抬着一个人走了进来,一进门就占了大半个医馆的地方。
“大夫,您快来看看,小六子被马蹄子踢了,刚刚在路上咳了半路的血,现在连气都快没了。”一个中年男子抹一把眼泪,作势就要给坐堂老大夫下跪。
坐堂老大夫连忙走了过来,扶住中年男子,看着门板上的人腹部那一个大大的马蹄子印,眉头皱的越发紧了,手指搭在伤者的手腕上,过了十几息的时间,叹一口气,摆手道:“内伤极重,我手艺不行,治不了,你们赶紧去县城的医馆看吧。”
那中年男子犯了难,“小六子的这情况,恐怕是去了县城就没命了,老神医,您就帮忙看看吧,就算看不好也不怨您,小六子年纪还小,一个人养活家中,若是他没了,他们一家就都垮了!”
坐堂老大夫眸中闪过一丝不忍,可是他清楚自己的本事,根本不可能将面前吐了这么多血的人救过来,留人在这里施救纯粹就是浪费时间,只能硬着心肠道:“不是我不愿意出手,实在是没有那个本事。对了,你们或许可以去西营村一趟,那里有个连娘子,医术高明,赶紧去吧,西营村又稍微近一些,而且走水路也比较平稳,现在去或许还能留一条命。”
连蔓儿额上滑下一道冷汗,听着这坐堂老大夫的话,怎么这么像是她的老粉丝呢?明明和她从未见过面,却对她的医术这么推崇。
术业有专攻,在原来那个世界,她能帮王家嫂子解决多年怀不上娃的病,顶多被人称为‘妇科圣手’。怎么这一世就称为‘全科名医’了呢!
不过想着中医讲究五脏六腑的均衡变化,连蔓儿也就不纠结了,在她原来那个世界,大多数中医也是全科都能治疗的,不过能不能治好就另当别论了。
连蔓儿探头看了一眼门板上的人,这一眼,可将她惊吓的不轻。
躺在门板上的人不就是刚才在客似云来接待她的那店小二吗?怎么她离开之前还活蹦乱跳的,这一阵子的功夫就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听之前那中年男子的话,这店小二似乎是被马蹄子踹伤了。
见坐堂老大夫坚决表示自己没办法救小六子,中年男子也没有道理再纠缠,朝身后站着的几人一招手,就要抬起门板离开。
连蔓儿连忙道:“慢着,我来看看。”
坐堂老大夫疑惑了,这妇人之前还拿着一个药材单子让他补充剂量,如今却要替人看病,这不是胡闹吗?
不止坐堂老大夫疑惑,那中年男子也疑惑了。
在他的印象中,哪个有本事的大夫不是发须洁白,满脸褶子,怎么突然跑出一个看着也就二十左右的女子来说她要看病。
“我姓连,家住西营村。”
连蔓儿直接搬出了她的名字,试图依靠她在镇子上的那些‘传说’来征得一些信任,不管客似云来之后怎么处理了那与罗宋汤有关的事情,她都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一条生命逝去,毕竟这个店小二对她的态度还算不错。
坐堂老大夫听连蔓儿这么说,瞬间就想明白了之前的困惑。
他之前一直都纠结于连蔓儿写下的那张药方,只觉得那药方上的字迹十分眼熟,如今仔细想想那日那个妇人带来的药方上的字迹,再想想刚刚这连娘子在医馆中写下的药方上的字迹,可不是如出一辙嘛!
“原来是连娘子到访,是我班门弄斧了。那西营王氏的方子是连娘子开的吧,关于那一张方子我还有一些疑问,不知道连娘子能不能为我解释一下?”坐堂老大夫面色沉静地开口。
连蔓儿怎么会听不出坐堂老大夫的话中之话,这坐堂老大夫只提西营王氏,关于药方和王氏的病症却是只字不提,这分明就是在试探她,看她是不是真的连娘子。
不过她明明就是连娘子本尊,根本无需担心坐堂老大夫的这些小伎俩。
“柴胡四钱,荔枝核、橘核各三钱,当归、白术、白芍、茯苓各四钱、甘草一钱,用水煎服,连服两到三个月不停药,这《柴胡种子汤》是我开的,老大夫还有什么疑问吗?”
连蔓儿不愿意多同坐堂老大夫弯弯绕绕地扯皮浪费时间,遂直接将药方报了出来,手指已经搭在了那店小二的手上。
听着诊断手镯给出来的一道道诊断信息,连蔓儿眉头越蹙越紧。
脏腑破裂,换句话说就是内出血,这在中医中根本就是绝症!唯有西医开刀动手术才行,
可是她一个借着金手指装神医的小寡妇,哪会什么西医手术啊摸爬滚打求书评求抱抱!
连蔓儿将手从店小二的胳膊上收了回来,缓缓地摇头,诊断手镯是给出了治疗方案,但是连蔓儿知道,那个治疗方案成功的可能性为零。
不说吊命用的百年人参,单是孕妇的血作为药引这点就不可能做到。
在现在这个时代,一般人家的孕妇就算保养得好,那也顶多是能吃饱饭而已,哪像是现代那样,各种各样的吃食层出不穷,所以想要救店小二的命,不是一般的难。
见连蔓儿都摇头,那带人来的汉子顿时就丧了气,这个约莫有一米八的大汉居然抱头蹲在地上哭了起来,边哭边嚷道:“大哥,是弟弟帮衬不到你,你刚走了不久,小六本来还想着在镇子上的酒楼中做几年活计就将你的瓷窑重新开起来,谁知道今天小六子居然……”
“瓷窑?”
连蔓儿敏锐地捕捉到了中年汉子话中的关键词,皱眉问道:“你说这店小二家原来是开瓷窑烧瓷的?”
中年汉子抽抽搭搭地点头,悲痛欲绝道:“我大哥家是镇子上唯一的一家瓷窑,小六子本来一直都跟在大哥身后烧瓷,可是后来瓷窑坏了,大哥连命都搭了进去,大嫂生怕小六子那身怀六甲的媳妇也和她一样守了寡,更怕我那侄媳妇腹中的孩子一出生就没了爹,就说什么都不让小六子再开窑烧瓷了,”
连蔓儿愣了愣,此刻的她有点相信‘命不该绝’这个词了。
连蔓儿本来觉得孕妇血是最难找到的东西,那百年人参虽然难找,但是起码要比孕妇血容易找一些。
毕竟孕妇血这个东西有价无市,有钱都不一定能够买得到。再穷的人家也不一定能舍得将两条人命搭进去来换去银子啊!
但如今听着店小二的叔伯说,店小二家中的娘子就正身怀六甲,若是找这店小二的媳妇取点血,那媳妇子自然不会拒绝,毕竟她的一点血就能救活她男人,能让支撑整个家庭的顶梁柱活下来。
“大夫,你们店里有百年人参吗?若是有百年人参,我有一个办法或许能救下他的命!”连蔓儿道,“但是,还有一点,我需要将话说在前面,光有人参还不行,还需要孕妇的血来作为药引。孕妇血有多么稀有不用我说,但是如今听说他的娘子就身怀六甲,我才将这个方子说出来,若是他的娘子不愿意用血救她男人,那莫说是百年人参,就是有千年人参都没用。”
连蔓儿这次没有问老大夫,直接拿过诊案上的笔和纸来,迅速写下一张药方,递给老大夫,问道:“大夫,这药方上的药能凑齐多少?”
虽然这药方中的大多数药材连蔓儿淘宝空间中都有,但是她不愿暴露淘宝空间的存在,而且听沈诺和老大夫说了屯药的重要性和急迫性之后,连蔓儿本能地还是想在手中多掌握一些药材,谁知道瘟疫来了之后药材的价格会涨到什么地步。
连蔓儿屯药不是为了大发国难财,而是不想在家人最需要药的时候,自己空有一个诊病的金手指,却凑不出药方上的药材来,那多悲剧!
医馆中的坐堂老大夫扫了一眼连蔓儿给出的药方,凝重地点头,“除了百年人参之外,其他的药材都可以凑齐,只是这百年人参实在难寻。莫说是镇子上,恐怕整个县城中都找不到一株五十年份以上的人参了,早在瘟疫刚传进凉州府时,府城中的富贵人家就挨门挨户地从每个医馆中搜寻人参这种吊命药材了,价格是平日里的三倍,我这店里本来有一只四十多年份的人参,都被他们收走了。”
中年汉子眼中刚刚燃起的光芒再次熄灭,希望过后的失望更让人绝望。
连蔓儿皱眉看着这一切,思考片刻之后,道:“先别哭,留一个人陪我去一趟府城回来的汪大夫家,他们家应该会有藏参。老大夫你将其他的药材凑够三副,剩下的人立马带着药和伤者回家,记得路上尽量不要颠簸,回到家中后立马准备好白瓷盏,用沸水将白瓷盏烫好涮洗干净,百年人参我由来想办法。”
“我同你去!”中年汉子站起身来,将脸上未干的泪痕擦去,带着浓重的鼻音道:“那百年人参价格不菲,连娘子愿意出手救小六子已是大恩大德,我们冯家感激不尽,又怎么能让连娘子花钱买人参,就算打欠条签卖身契也应该是我来,毕竟要救的是我冯家的人,是我大哥的种!”
冯老二的话让连蔓儿对他又高看了一眼,连蔓儿点点头,“用不着想那么多,我与汪大夫一家有些渊源,先将百年人参借出来用用,日后寻一株年份更高的人参还回去就是。”
……
望着连蔓儿和冯老二匆匆离开的背影,坐堂老大夫张了张嘴,他想同连蔓儿说别白费力气了,这个时候就算汪大夫一家留下了人参,那也定然是留着将来应急用的,怎么会舍得借出来。
不过坐堂老大夫知道他的这番话说出来有多么伤人,因此就将到嘴边的话都咽了回去,扭头对着药方去抓药了。
看着连蔓儿随手写出来的药方,坐堂老大夫脸色时青时红,让他羞愧难当的是这张药方他只能能看懂一半,还有一半根本无法理解,让他激动地也是因为这药方,单是那他能看懂的一半药方就又为他打开了一个用药配伍的新思路,这点着实让他兴奋不已,这连娘子用药思路天马形容,药方开得实在是太精妙了!
将药材抓好,坐堂老大夫把抬店小二来的人送走之后,喜滋滋地捧着连蔓儿手写的药方坐到一旁,一遍又一遍地看着,揣摩着连蔓儿这样用药的用意,时不时眉头紧锁,又时不时惊呼一声,等他想通时,又忍不住眉开眼笑,啧啧称叹。
看了足足有两刻钟的时间,坐堂老大夫小心翼翼地将连蔓儿写下的方子夹在医书中,突然猛地一拍额头,脸上满是懊悔之色,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近距离观摩连娘子治病的机会,他竟然错过了,真是遗憾!
不过想到能有这么一张药方用来观摩,那也是极好的事情,心态极好的老大夫也就不再哀声叹气了。
连蔓儿带着中年汉子赶到汪家时,汪家的气氛有些凝重,汪厚朴抓着药材的手不断颤抖,眼泪止不住的落下来,汪夫人坐在一旁不断地唉声叹气,汪老夫人也是面露苦色。
“厚朴,别学医了,咱家可以不出医生大夫,但是不能没了后代,断了根啊!”
连蔓儿的脚步顿了顿,轻轻扣门,“汪夫人在家吗?我是西营村连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