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英嗒捂着后脑勺，轻轻揉着那阵痛楚。李志强捏着裤缝，悄悄缓释压力。
蔡照雅的精神正被这加重的两倍噪音搅扰着，紧紧绷住。
她大口喘息，周身贯体地催起气力，让它们一点一点注入风府穴与大椎穴，好缓解身上的焦热。
但气血两亏的她没能承受住这般发力，起先用于镇定自己的几丝清爽瞬间逆转为灼痛。
蔡照雅抹掌向李志强，李志强捂着左肩歪倒。
她接着向后滑步，靠近餐桌。随即以左小臂格挡住自己的右冲拳，勉强将理智提放到前额，决心自我控制。
但李志强经历过蔡照雅神思失控的家庭霸凌，他此时没什么信心。
以前只有他们两人的时候，他有足够的胆量与激情可以去挑战这一切。
但现在，他早已被追债的黑社会、重逢的张杰良吓破胆，还剩一些心思，放在了对门外女儿的担忧。
此时的李志强只想带着李英嗒赶快跑，因为下一刻，他可能就会被自己的老婆踹进墙里。
果不其然，下一秒，李志强就被蔡照雅垫步侧踹加鸳鸯脚给踹进了墙里。
蔡照雅注意到李志强眼中滴溜了一下的惧怕，左脚反射性地踹出，还用了十一分的力。
这下，李志强如愿以偿，他差点儿带着李英嗒破墙而出。
李英嗒正抵抗着睡意，沉重的疲倦仿佛携带着巨力，几乎压垮她的眉眼。
好在，一股更大的巨力从墙那边震来。
李英嗒侧身避开那股力道，紧接着，墙炸开了。
墙炸开了？
她眼看着李志强，她家老窦，躺在墙体上从她面前划过，带起一阵冷风，吹动她的头发，然后从她面前飞了出去。
老窦曲起的膝盖处似乎还有些臃肿，应该是跪了有一会儿。
李英嗒如此猜测着。
一贯忙碌的邻居们在巨响传来的瞬间，第一秒尚处于呆滞状态，而第二秒便你挤我、我推你地慢慢蹭过来瞧起热闹。
“真系犀利呀，呢个女人好大力气喔！”
“咩大力气呀，嗰系武功！身法嚟嘅！”
“吓？噉咪仲犀利过黑社会？”
“你哋唔怕死咩，乱噏嘢！”
“咁大声？你唔怕黑社会来打你咩？唔知黑社会嚟唔嚟，但单系呢句话，蔡姐都可以将你塞埋墙度。”
“你哋点解噉讲嘢？边个唔怕死啊？把口唔要就捐畀狗啦，狗叫都好听过你哋讲嘢。”
李英嗒坐在自己家灶台边上，厨具跟着墙体一齐碎了。
她看着这些人，这些黑社会上门不敢露面、瞧见家庭闹剧却一拥而至的大小邻居们，正指着他家的破洞，嗡嗡地议论着。
从墙洞里走出来的蔡照雅，轻轻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土。
她先是贴着笑脸同大家讲话，下一秒，又神色遽变，横眉竖目地奚落着眼前围成好几个圈的邻里街坊。
“今日起身好早喔，大家都咁得闲咩？不如我帮大家组织下，一齐打扫下墙里面嘅卫生啦。”
“不过，我依家火遮眼，可能要你哋多多担待吓。”
“你哋呢班八婆、死仆街！少讲啲嘢，多做啲事啦！唔使食饭咩？唔使做工咩？大清早走去人哋屋企睇热闹，系唔系嫌自己身体太好啊！”
她一靠近，那些人就齐步后退；她一抬手，那些人脖颈便一缩；她一瞪眼，那些人游弋着双目不肯跟她对视。
李英嗒看着那群人跟着蔡照雅的举动而做出不同反应，忍不住笑了起来。
“各位阿叔伯爷、阿婶阿姆，好快就到开工时间喇，快啲返屋企准备准备，去开工啦！唔好再喺度做我阿妈嘅玩具啦，佢会玩上瘾嘅。”
仿佛在印证她的话，蔡照雅瞧见他们的模样大笑出声，跃起的高亮气音弹跳在微霭的朝曦中，展示出欣悦的幅度。
待人影消散后，蔡照雅停住笑意，眉目仍拨动怒潮地夹攻着李志强。
李英嗒看着她的容色，悄无声息地放开搀扶着自己老窦的胳膊，蹑手蹑脚地绕过这片充满紧张气氛的区域。
“仁强？唔系，李志强！你到底有乜嘢话要同我讲？快啲讲！”
“老婆，你听我解释……”
“我唔要你嘅解释！我要你嘅老实交代！你即刻同我好好讲清楚，野发系边个？几时欠嘅钱？嗰个张sir 又系乜嘢回事？讲唔清楚你就死硬！”
“老婆……”
蔡照雅视线迅速掠过四周，目光带着颤动。
她双目冷厉，神情里怯懦的不安若有若无地起伏着。
她看到了李英嗒，却仿佛被触痛一般，用着近乎驱赶的态度逼走自己的女儿。
李英嗒顺着她痛恨巍然的目光步步退出大门，将自己的身影革出蔡照雅的视域中。
李英嗒不想再聆听召唤，也不想蜷缩在墙脚等到主人的许可。
她觉得自己有些累了，走来走去凝不定心思。
直到李英嗒荡着双腿来到西九龙码头，她才定下心来。
放空的目光沿着码头攀缘出的水脊伸向远方。
风起浪迭中，渔船架起风帆，货轮搅动桨叶进而卷起水花。
它们仿佛都承载着某些未知的东西，即将离开这里，又或许会带回一些珍贵的记忆。
等李英嗒回到家里，蔡照雅和李志强又和好如初。
饭后，李志强顶着左右面积差异极大的脸，从淤肿的眼皮下撑开一条缝，目光格外敏锐地叮嘱李英嗒近来要小心陌生人。
欲言又止的他，在蔡照雅淡淡投来的一眼中，瞬间收回动作，安静地拿来碗筷。
李英嗒咬着筷子点头应答，目光却停留在一道咖喱鱼蛋上，那是蔡照雅的拿手菜。
微微泛黄的鱼蛋，颗颗圆润饱满，浸泡在橙黄色的酱汁里，挂上一层蜜色的辛辣香。
她戳起一颗放进嘴里，咖喱味同鱼肉的鲜美一齐在口腔中爆开，迅速袭卷齿舌。
嚼动时，另一道强烈馥郁的气息紧接着出现，独特的香料味被辛辣带入，缓缓跟上了起头的鲜美。
在李英嗒余光里，李志强正挤眉弄眼地跟蔡照雅暗示着她的神情。
在她身后，蔡照雅双手揩拭围裙，眉眼带笑地凝视着李英嗒。
蔡照雅想跟她说些什么，但又说不清要说什么。
蔡照雅在李志强狰狞着一张伤脸的催促下，抬手欲抚李英嗒的发顶，但不受控制跌动的指尖扯回她的理智，她退缩了。
李志强的目光好似要挤出此时狭小的缝隙。
他又撑开一点空间，将眼里的怨怪投向蔡照雅面前。却也不敢多话，只好出手拍拍李英嗒的肩膀，将李英嗒的神思从咖喱鱼蛋中唤起。
“乖女，呢啲系你阿媽特登整畀你嘅咖喱鱼蛋，好唔好食啊？仲唔快啲多谢你阿媽，佢好锡你嘅。”
李英嗒像谢幕时被推上舞台的社恐演员，蚊蚋般小声说道：
“多謝阿妈，我好鍾意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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