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日影于峰间起跃,曦光初镕,雾露拂尘,庭院苔色和悦。
阿七从禅房中出来洗漱时正撞上王九,清水映出人迹,王九竟在水波粼粼中慈眉善目地盯着他。
阿七悚然惊顾,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促急地打了个佛号。
“阿弥陀佛,阿九整夜未回禅房,是出什么事了吗?”
镇定脸色后的阿七眼神冷冽,精准问询起原因。他望着王九笑意融融的眉眼,却感觉自己背后一凉。
“有劳师兄担忧,没什么大事,只是在静篁苑练武罢了。”
“倒是师兄,不如先担忧一下自己,水都把僧衣打湿了。”
王九掸了掸阿七胸襟,棉麻贴附,肌理初透湿衣,胸前沟壑纵横,风光无限。
阿七顺着手力低头,才看见自己正一幅水珠添衣的模样。
他抖了抖胸肌,衣服仍紧紧贴在他身上,又看向旁边的罪魁祸首,闭目念诵心经。
在阿七的脚边,翻扣在地的水盆正卖力逃窜。
王九蹲下身从里面揪出一只杂毛松鼠,松鼠大力出奇迹,尖齿利爪并用,在王九手上踢打出条条红索。
王九左手一松,松鼠一个跃迁,飞爬上树溜走了。
今日的钟头阿五穿戴齐整走出禅房,看见王九眼下醒目的黑眼袋有些惊讶,转头又看见僧衣半湿的阿七则更为吃惊。
“阿七、阿九,二位师弟这是……”
阿七看见阿五出门才惊觉时间不早,对着二人匆匆告别就转身回房。
王九看着阿五堆满好奇的一张胖脸,眼珠一转,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嘴。
“五师兄,七师兄的衣裳是不慎弄倒了水盆才这样的,至于我这黑眼圈嘛,是昨夜与七师兄参禅入了神,一夜未眠。”
“早功可不能耽误,我这就回房整理,先走一步了。”
说完,王九便快步朝着自己和阿七的僧舍走去。
只剩下满目遗憾的阿五打量着周围,他叹了口气,无精打采地朝着钟楼走去。
“洪钟初叩,声震十方,佛光普照,众生安康;”
“洪钟二叩,禅心悠扬,烦恼尽散,智慧增长;”
“洪钟三叩,法界同归,菩提之路,永不停息。”
三叩钟毕,钟偈继续缓缓诵开,一字一叩,一句一叩。
铜钟浩鸣,铃铛浪呼。巍峨青山勾连,尽向天际斜去,寺庙钟声激动云雨,猿猴清啸,鹿鸣悠悠。
一百零八下后,阿五放下钟杵,双手合十,向钟行礼。
阿五礼毕,静静地站在钟楼之上,俯瞰着寺庙。
此时,阳光穿云而下,洒落金芒,给整个寺庙披上华彩。僧人们陆续从各自的禅房中走出,开始了新一天的早课。
阿七领着王九徙步向前,路过僧侣都微微冲他二人行问讯礼,阿七一一合掌回应,王九则敷衍地点点头。
众僧齐聚演武场,面对佛像先行三叩九拜的大礼。
长衣一折一挺间膝地相击,头骨合磕,鸣响清脆,尘嚣滚滚。
而后掸衣静坐,口诵四经,声势繁唱,法鼓禅音绕树穿云。
净岳禅师手持警策棒缓步入场,李英嗒跟在身后,两人对着佛像恭敬行礼。
随后,净岳禅师领位唱赞,众僧林立,合掌聆讯。
待长声停韵后,阿五、阿七和王九方才上前,接过武僧师兄们手里的刀剑棍棒,分发向众人。
李英嗒行礼之后就乖顺地走到演武场一角,静静观摩。净岳禅师走到中央,众僧领过武具围拢上前。
禅师持棍运劲,一声暴喝后,身形骤动。
前出、上挑、下劈,种种动作点风穿叶,迅疾无比。横扫、回刺、展弧,道道棍影鞭光截气,劲量惊人。
众僧屏息,目光投向中央,禅师身姿飘逸,动作矫捷,几番耍棍打拳威势赫赫。
一阵演示后,禅师停身止棍,阿五他们率先拍掌叫好,气氛烘得热烈起来,惹起演武场上爆开一阵鬼嚎狼叫。
直到净岳禅师虎目圆瞪,欢叫才戛然而止。
净岳禅师沿着演武场环走,经过李英嗒身旁,拍拍她的肩。
“嗒嗒,你好好看看师兄们的动作,先了解一下。”
说完,抚顶离去,李英嗒仰首看着净岳禅师的背影。
此时,日光曝面,岭岫遥映人影,她眼际忽然坠入一阵阴明中。再抬头,眼前绿云与青峰重叠,次第瓦光倾挽如澜。
场中,烟尘扑腾而出,一片拳风腿影接迭,刀光剑气,锐意峥嵘。
禅师绕到几个小沙弥身后,警策棒点点这个,敲敲那个。
小沙弥们闷头闷脑,被敲打后,个个都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禅师只能抬步走到他们身前,挑出一个机灵点的,手把手教导。
李英嗒在禅师的示意下也靠拢过来,站在小沙弥身后,依葫芦画瓢地摆动着四肢。
王九巡场刚好走到她身后,见她动作稍有失误,就一指上去,直戳得她周身青紫缠绵。
禅师在前棍点手定,王九在后指来指去,小沙弥们和李英嗒被夹在中间,像绵羊一样咩咩叫,被他们的威声吓得瑟瑟发抖。
场前拼斗,场中指引,场后演练。
在禅师的带领下,僧侣们各自为团进行着当下的练功。纵横间也不显杂乱,只秩序井然地各自努力着。
歇场时分,大部分僧人,包括李英嗒都已是汗流如瀑,咸渍淋漓。
此时仍精力在线的阿五、阿七以及王九则在禅师的示意下,分别耍起武来。
阿五身形矫健,双腿雷霆般扫出,万钧之力下,劲风呼啸,震尘如雨。
阿七双手持刀旋速翻出,飞刃擦雪,姿态刚烈,刀光霹雳开,一息间斩钢断铁。
王九单手并指,身姿轻峻,呼吸间点射齐出,挥力下激木发土。
李英嗒在一旁看得是双眼绽光,场上搏腾的这三位师兄,个个人物非凡。
兴起几回拨弄气力,在烈日筵霞中衔山逐水,趁势撩动风姿。
风云逐出光赫赫,三星夺胜烟雨天。
堂堂百英,行人贪看。
功课修习结束后,李英嗒牵着净岳禅师的手走到外公病床前。
她在外公和禅师的指导下学习如何照顾病人,或在二人交谈时留在院外修习武艺,接受为外公净身净衣的各位师兄间或指点。
而王九则循从惯例,在寺庙里到处洒扫、擦洗,或偷闲溜到镇上耍玩。
两人虽同在一处,但彼此交涉却很少,只在早功和迎面碰上了略微交谈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