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换了环境,李英嗒辗转难眠,沉沦在似梦非梦的状态中。
周围的现实转映为某种空洞,感知却黏附着浓郁的生命力,惹来梦境里恶劣的陷身。
闷腾腾的土地逐渐开解,飓风剥削着争相催发的莠草,狰狞的暗影潜流静静趴伏在阴晦处。
风声顷入脑海,在胸腔驳杂的心跳中震碎。李英嗒几欲挣扎,却脱不开心思,身躯僵直,动弹不得。
不知过了多久,她猛地从这噩梦里惊醒,耳里仍轰隆作响。
寮房内昏暗寂静,月光飞进窗户,窥伺着缝隙里频频寻觅的身影。
李英嗒转头环顾,发现此间唯有她一人的呼吸声。
“外公?”
黑暗中响起李英嗒细弱的呼叫,颤抖的声线在泣鸣。
她滑下床朝着门口走去,双手拉开大门,清皎夜色跳到她眼前。
空山漫寂,新月倚仗着迢递的银河洒下轻波,层层簇起的威势惊落松子。
心中的恐惧瞬间如潮水般涌来,她慌乱抬步,决定出门寻找外公。
李英嗒急躁地呼吸着,在庭院中沿着青苔小道巡睃,视线四处留连。
当下的寂静令人恐畏,口中的高呼萦损在舌尖。她的手指互相碾动,力度不均的矛盾分守心下无厘头的猜度。
突然,角落里窜出一道阴影。
李英嗒抖身倾侧,片刻缩进青桐的树身里,两眼不错地盯着那逐渐靠近木窗的高大身形。
在朣朦微光里,那道身影跨过阴沉沉的边界,走进月晕渺漫中。
她定睛一看,却是狗祟的王九,那洁净的头顶吸收日月精华,在此时此刻惊出一圈湛朗的明光。
王九蹑手蹑脚地靠近窗棂,侧耳附听,寮房内静悄悄,只有他自己灼热的呼吸曝在面上,拂动汗毛。
他咂舌慨叹,深知最好时机已被耽搁,只得转身轻巧离去。
李英嗒看着他的举动,心中的忧惧裹疮覆脓,双手紧压住树皮,粗糙的坚壳卡进指纹中。
深夜无风,寒山未曛,月明有迹。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庭院,流痕细金漾布在身上。
王九步容张扬,李英嗒形影猥琐。她在前行的步履中斟酌着,与眼前人保持忽远忽近的距离。
李英嗒乜斜着前方飘忽的身姿,因困倦泻开的眉眼迟迟凝不到王九身上,只能提心振神地闻听着周遭的新响。
随即,一点不容乐观的动静传到耳朵里,先是细碎的呼喝从竹林里传来,驶进沉昏中,后鼓动起成片孤灯。
丛翠之中,灯影翕忽跳达,面前的人影倏然立伫,转瞬便闪躲进秾郁的绿叶里。
李英嗒愣讷住,眼睁睁地看着周遭的素白僧袍渐渐屏立,净岳禅师手持佛珠从人群中走出,近到她身前。
雄峙的身形因她而委顿下来,禅师单手轻抚她的头顶,她看到了禅师悲悯的双目。
“嗒嗒,”禅师温和的声音缓缓响起,“蔡施主受伤了,正在贫僧屋舍内包扎,你要去看看他吗?”
李英嗒的心猛地一紧,外公受伤了?
她不敢置信地望着禅师,骇惧之情漫溢出眼眶,但禅师凝肃的眼神似将透彻心肠,给予她安然的气势。
她慢慢拢聚凄迷的心绪,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我...我要去看看他。”李英嗒幽咽着,声音中带着明显的哽意。
她试图从禅师的手掌下挣脱出来,想要即刻去确认外公的伤势,但禅师的手却像一座山一样,稳稳地压在她的头顶。
“好,贫僧带你去。”禅师说完,便放开手掌,转身领着李英嗒向禅房走去。
屋内,烛光摇曳,映照着蔡林康苍白的脸庞。他怏恹地躺在一张简陋的床上,身上盖着薄薄的被褥,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但脸色依然显得十分虚弱。
“外公!”李英嗒急跑过去,紧紧握住蔡林康的手,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蔡林康睁开眼睛,看到李英嗒安然无恙地站在自己面前,心中一阵欣慰。
他勉强挤出一点笑意,用沉滞的嗓音安抚,“嗒嗒,别怕,外公没事。”
李英嗒听了,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她扑在蔡林康的怀里,感受着外公的温暖,仿佛整个世界都变得安静起来。
而禅师则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
另一边,王九大摇大摆地走在竹林中,此时竹林已回归一片黯沉。
他有节奏地敲起竹杆,随即叶叶枝枝逐被拨动的声响奏起,从昏黑的阴影中钻出来一个人。
那人近到王九身前,深衣裹紧周身,一双大小眼,折断的鼻根正扑涌着红流,血斑嶙峋,蚊蝇竞逐。
来人开口,阴仄的嗓音嘶哑。
“你说的,人我找到了,书,没抢到。”
王九舌根抵牙,不满地叫嚷起来,惊开一圈麻雀,嘈杂的鸣叫随之响起,掩盖了二人的谈话内容。
“事情办不好,钱倒是收得痛快,现在取不到东西,该把钱还给我。”
话音率先落在嘲嘲前,而后拳脚声声呼起,劲风四溢在二人身侧。
王九冲拳上前,那人右拍防,左拍手,顺势背拳反击。
王九进步弹指,那人摇闪,王九当即外摆腿,钉戳,那人侧滚闪避并鲤鱼打挺。
王九站在一旁回蓝,然后一个弹腰腿,逼得人腾上落下。而那人在被砸躺坠地后,喷吐出一口淤血。
“我赔钱,我赔钱——别打了!”
低喑的话语在最后一声呐喊里叫劈了嗓子,和着血汗,显得颇为可怜。
王九跺了跺脚上尘灰,斜睨着地上蜷缩成一团的人,看到那人跪低身姿,喘吁吁地颤抖才笑出声。
“这不就得了,不过我现在改主意了,你,得另给我一笔钱。”
“给给给,你要多少我都给!”
那人将话音从齿缝中挤出,肿胀的眼皮遮住里面的算计。
王九在他点头答应后又绕着圈子回到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