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渝城有点困难,索性直接回了巫宅。
巫沂和陈夕还没睡,站在庭院门口等他们。
“爸妈等我们做什么?先睡啊!”
“别自恋。”陈夕没好气地甩了巫念齐一巴掌:“我等我们家小月亮,你自作什么多情。”
打完儿子她转头换了副和蔼可亲的面孔,拉住秦之悦的手笑道:“小家伙长大了,出落得越发娇俏了。来来来,快进来,我给你们煮了馄饨当夜宵,冷了就腻了。”
陈夕和秦故是经年同窗,又是闺中蜜友,看着秦云,马森语和秦之悦长大的,在得知巫念珊把秦之悦拐回来之后,高兴程度不亚于老来得子:“我眼馋故丫头那闺女儿好久了!老大没让我失望。”
巫宅的一对管家夫妇刘叔和张姨已经收拾打理好了屋子,在客厅里准备果盘。
煮饭的周姨热了两瓶奶,正在收拾桌子。陈夕给他们一人盛了一碗馄饨,一边看他们吃,一边和他们拉家常。
吃完一顿热腾腾的虾仁馄饨,陈夕见时候不早了,便打发几人去休息。
巫宅是一片别墅区,主宅大气华美,是嫡派住的地方,另有下人的住处,巫念珊幼时便住在此处,自是有一间房单住。
说单住好像不恰当,毕竟此时枕边有个心上人。
正因有个与其母深交不浅的生母,所以才能那么早就遇见你。
谁知那年那日那骄阳下笑颜如花的惊鸿,竟和她有这么深的联系呢。
想到这,她往秦之悦的方向一瞥。
那人换了件白绸睡裙,倚在窗台边,肩上松松
垮垮搭了件薄纱外套,垂了半边肩膀落在手肘,披着发,右手抱着左手手时,左腕上那根精巧的靛蓝编绳坠着的金色叶状挂坠衬着灯在发亮。
巫念珊走过去,伸手拨了一下那片金叶。
“怎么在这发呆?”她伸手捂了捂秦之悦微冷的双颊:“你最是经不得冷风吹,搁这站着受什么罪。”
“在想,我以前是不是来过这。”
闻言,巫念珊别开脸笑了一下。
怎么可能没来过。
高一上册那个寒假,巫念珊找了个女朋友这事被发现了,陈夕顶着一脸“谁他妈拱了我家的白菜”让巫念珊把人约出来吃顿饭。
哪知道来的是个颇为面熟的文雅淑女。还是老朋友的亲女儿。
陈夕当时二话不说,直接在饭后把人拐到了杯城的巫宅,反手给秦故打电话,两人直接从订婚仪式扯到婚礼现场再到婚后生活,当然陈夕负责提出设想,秦故负责点评改正。
秦之悦就这么在柘城住到了过年。
除夕都是秦氏嫡派跑柘城来和巫家一家子人”
一起过的。
那时候真真是好生得热闹,一群人围在一起东家长李家短,两位老太太也是经年不见。父母那一辈也自用说,小孩们有巫氏两姐弟,秦故亲生的领养的兄妹三个,秦之嫣和弟弟秦之奕,比大人们玩得还热闹。
“那个时候应该很热闹吧。可惜我不记得了。”
秦之悦坐在床边,放松了一直紧绷的神经,整个人肉眼可见地变得慵懒,轻浅地打了个哈欠,躺倒在了泛着花香的被褥间。
“我记得你好像不喜欢这种味道。怎么用的腊梅味的熏香?”
“估计是张姨备的,”巫念珊也躺在了她身边,道:“不算不喜欢,你今天那件黑衬上染着这种味道。我觉得挺好闻的。”
“我的黑衬?那是被晾衣架下那棵腊梅树熏的!”
房间占地不小,靠窗的地方设了一张金漆西欧式书桌,摆了一台笔记本电脑。挨着墙是一排书,哲学,政治以及小说名著排了一排。靠书桌是一座半人高的橱柜,摆着一只穿黑色卫衣的棉花娃娃,还有一幅九宫格的水溶铅生日贺图。
床头柜上有几幅相片,主角都只有两个人。
从儿时第一次见面后,一直到秦之悦开始成为“山月”。她们在南边水乡里小道泛舟,梳着发髻的秦之悦穿着件白绸旗袍,倚在巫念珊怀里,指间有一柄琉璃缀花团扇。
她们也曾在漫天雪色的北国散步。天边炸开绚烂的烟花,秦之悦穿着件奶咖色的大衣,披着长发,那段时间的她也只是二十二的模样,及腰的长发染成了巴黎画染的样子,戴着贝雷帽。脚上的长靴是与大衣配套的。围了一条棕黑色围巾,挽着和她穿情侣装的巫念珊。
那时候的她笑得多开心啊,那段时光的她应该很幸福很幸福吧。
还有几张……婚纱照?
背景似乎是一座古堡,阳光自古欧式石样内倾酒秦元悦一身华美雪白的婚纱,与巫念珊交握的左手上不仅戴着手绳,还有一枚闪亮的钻戒。二人背着光,比秦之悦高一个头的巫念珊穿着一件西欧贵族男士风格白礼服一手与她相据,另一只手环着她的腰。额头相抵,唇间是绕着云的夕阳。
还有古城高楼下身着古代大红喜服相对一拜的二人,以及红裙炽烈被巫念珊抱着大笑的秦之悦。
“看这些做什么?”
巫念珊从背后把人抱住,听见秦之悦笑道:“这分明是你的屋子,怎么摆着这么多我的相片?”
“我的不就是你的?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巫念珊引着人走到橱柜前,指着上方墙上的一幅裱起来的十字绣,道,“我十七岁生日你送我的生日礼物。”
那是一幅异常精美的绣样,鲜红的丝线一针一针绣了三个字:巫念珊。
秦之悦看到那幅绣样的瞬间,太阳穴轻轻痛了一下,面前似乎出现了一帧影像:
十六七岁的少女盖着被子披着大衣坐在床上,窗外街灯灭了大半,似乎已经很晚了。少女膝上搭着一幅绣样,她绣两针便拿起来打量两眼,再继续落针。
秦之悦抬下了头,似乎感觉到了长久低头而脖颈酸软的感觉。
“不舒服?你出了一会神。”
“想到了以前的一些事。当初绣这玩意儿花了我大半年的功夫。”
“那么久?我一直以为你手速挺快。
“手速与这些没什么关系。”秦之悦伸手把那只穿黑卫衣的棉花娃娃抱起来揉了揉,道:“裁布,打样,绣样,裱框,哪样不是功夫,哪种功夫不费时间?除了裱框不是我干的,绣样的线都是我染的。”
“以前怎么不知道你有这么多本事?”
“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
秦之悦感觉有些累了,便也上床睡去了。
巫念珊知她今日奔波劳累疲惫,也不闹她了,把人往怀里搂了搂,轻拍她的脊背哄着人休息。
“明天我……把线索理一理……那尸体保不齐就是陈诗之……缘君还不乐意……开口,这两天……继续试着攻她的防线……”
怀里人的声音越来越弱,巫念珊默了几声,低头一看,已经睡熟了。
秦之悦睡着了很安分,只是会蜷得很紧,手里会死死抓住巫念珊的衣摆。
没有公事待办,她们一觉睡到了旭日当空。
醒时巫念珊已经不在了,被子里剩了点余温。坐起身的时候被子掉到腰间,微凉的风从窗户里钻进来,让人清醒了一些。
枕边放了一套黑白撞色的中式盘扣长裙,秦之悦换了衣服,梳洗完以后便出了房门。
秦之嫣坐在餐桌前边喝咖啡看报纸,面前放了一份三明治,对面桌上是一碗燕麦粥,配了一盘酥皮点心。
“起了?”放下报纸的秦之嫣吹了下热咖啡,道:“巫念珊给你熬的粥,吃完了自己上射击馆找她去。你带着的那个小姑娘被伯娘带着出去玩去了。射击馆在巫宅后边,认得路吧。”
“有点印象。”
秦之悦吹了吹还在冒热气的粥,头也没抬:“今天怎么没有人向我汇报案子进展?”
“本来是有的,“秦之嫣优雅地切了一块三明治:“巫念珊怕吵到你休息,就让他们发给巫副队的邮箱了——你先别动,饭吃完了再去。”
强行被摁在座位上的秦之悦被迫忍气吞声。
“大体没个进展,你们去摸排主要线索是在你身上。法医室的欧阳小姐在尸体口袋里发现了纸条,字迹被漫得有些糊了,但能确定死者为一个童妓卖淫嫖娼团伙中的一个中下层妓女,纸条上是这个集团的运行模式。婴孩被拐便也是犯罪的一环。”
又喝了一口咖啡润嗓子的秦之嫣眼都不抬,:“所以你目前查到的两条线索便合起来了。”
秦之悦拿小白瓷勺又喝了一口粥,左手支着腮:“缘君一松口就可以准备彻查了。不过这案子中途平了几年又是怎么回事?”
“这个团伙和走私玉石是一样的。上上品归集团内部自我享用,次一等的流入市场带来收益。补货的方式除了‘进口’,还可以‘自产’”。
“我明白了,”吃完了粥点的秦之悦站起身,眼里的冷然和杀意一瞬间被新阳春风一般的笑意掩盖,她脸上带笑:“我去找珊聊聊了,回见姐姐。
刘管家收拾了碗盘,带着秦之悦往巫宅专开的射击馆去了。
巫念珊考上人公大以后,陈夕大手一挥,直接在巫家圈了块地盖了间射击场馆,专供她练枪。
刘叔把秦之悦带到门口便告辞离开,隔着门隐隐能听到枪声,礼貌敲门以后,她推门进去。
巫念珊戴着护目镜和隔音耳机,只穿了一件运动背心,瘦白的手院上仍戴着表和编织手绳,端着把转型狙击枪,正在瞄靶。
秦之悦毫不吝啬地欣赏恋人端枪的身姿,看着她瞄准靶子,缓缓扣动板机,在枪械的后坐力中仍旧稳如泰山。
放下了枪的巫念珊揉了一把发酸的肩膀和脖颈 ,摘下护目镜和隔音耳机,长呼一口气,转头去看站在门边的秦之悦。
门没关严,从门缝漏进来的风吹起她的裙和发,背着风的恋人就站在那,却给不了一种真实的感觉。
下一秒她仿佛就会消失一样。
秦之悦踩着黑色高跟,笑意满满地走过去要抱:“打枪很帅嘛,不愧是姐看中的女人,来抱一个。”
“别闹,”巫念珊侧身躲过她的手,捞过一旁的毛巾擦汗,道:“我身上都是汗,别脏了你衣服。”
“怕什么嘛,抱我一会吧。”
巫念珊瞬间知道秦之悦不开心了。
她擦干身上的汗,伸手把恋人搅进了怀里。
“是怎么了?”唇贴着她微凉的耳廓,巫念珊低低地问她:“是案子么?”
“嗯……”
秦之悦埋在她肩窝里,低低应了一声后,又把人抱得更紧了一些。
以前跟秦之悦出过任务的战士都知道秦之悦执行任务时永远都是漠然而冷静的,直到一切落幕才会慢慢生出难过的情绪,却只会装作无事发生一般继续执行任务。
要让那群牺牲了的老东西知道秦之悦也会有一天因为案子难过而赖在别人怀里撒娇怕是下巴都要吓脱臼,十棺材板都压不住。
巫念珊敛着眸子,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秦之悦的后背,柔声哄她:“别想那些不开心的,打两发试试么。”
秦队的眼睛瞬间亮了。
“你穿高跟打了个十连中???”巫念珊看了一眼成绩,又转头去打量秦之悦脚上钉子似的高跟鞋:“怎么做到的?”
“伪装是执行任务——尤其是暗杀任务中很重要的一环。”秦之悦手上的枪打了个旋,她翘起鞋跟:“我不止一次执行过高档酒席宴会的刺杀任务,所以高跟礼服是首选。”
“为什么?”
“打不死我也能砸死目标。好了开玩笑的。”
把枪当球抛着玩的秦二小姐笑道:“因为礼裙方便我藏匿枪械,而且没有人会觉得一个穿束腰礼服的人会开枪。
“合适的伪装是骗过大众的最佳手段,”放下枪的秦之悦挽着巫念珊的手:“没有人会觉得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会与一场爆炸案有牵连,可万一她的玩具熊里有炸弹呢。”
“优秀的猎手永远以猎物的方式出现,如何伪装成猎物就很重要了。走,回去洗澡。”
巫念珊洗完澡以后在三楼的书房外的吊篮椅里找到了蜷成一团晒太阳翻书的女友。
暖洋洋的太阳落在她身上, 一条白暂的长腿挂在吊篮外,足尖悠悠晃晃地挂着她的高眼鞋,白得晃眼的春光毫不吝啬地泄出来,陈夕养的一只名叫云朵的波斯猫缩在秦之悦怀里,舒舒服服地舔毛,还有一只叫三岁的金毛蜷在她足边。
借着阳光看书的美人半垂着眼,淡金色的阳光把她的眼睫和发染成华丽的斑斓。怀里的云朵似是听到了脚步声,停下舔爪子的动作,蹭了蹭秦之悦的小腹,利落地跳到地上。
神经放松而懈怠的秦之悦后知后觉小腹上轻了一团,刚把书合上,下一秒就有颗湿漉漉的头靠上来了。
巫念珊头发半干,秦之悦伸手抱住她,贴在微凉的耳边,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揉她的后脑。
“下午想做什么?”
“难得不急案子,”秦之悦细细描摹着恋人锋利的眉眼,轻吻在她的眼上:“陪我去走走吧,我想养只捷克狼犬。”
“已经给你养了一只了。”
巫念珊直起身,把恋人笼在身下:“下午带你去,在渝城和柘城交界点有巫家名下的专业驯大场地,养的大多是忠诚而凶猛的大型猛犬,去年挑了只捷克狼犬养着的。专门给你养的。”
“除了养狗,”巫念珊伸手摩挲怀里人的眼角:“还想养别的么?”
“听姐姐说,以前为了讨我欢心,秦宅后山上养着各种珍禽猛兽,跟开动物园似的。”
“我以前投资过柘城欢乐动物园,至今持有37%的股份,要去看看吗。”
“好啊,反正不急工作。起来哦,我有点饿了。下楼吃东西去。”
被推开的巫念珊就势单膝跪下来,手里捧着秦之悦的脚,轻手轻脚地帮人穿上鞋。
“去把头发吹干?打湿衣服了。”
“你帮我吹。””
“多大了哦?嗯?”
巫念珊没理会她带着笑的语调,弯腰把人抱起来,下了楼。
秦之嫣上午便回了渝城,秦氏有一堆的待办等着她亲自处理,陈夕他们就在外面吃,所以餐厅里就坐着一对小情侣和一个可怜的电灯泡弟弟。
“集团里没事做吗,怎么不去上班。”
巫念齐欲哭无泪:“姐姐……我是下班了回来吃午饭……”
“没食堂给你吃?”
我只是回来拿个材料顺便吃个饭.……
巫念珊还想怼他两句,秦之悦眼疾手快往她嘴里塞了块排骨让她闭嘴。
倒不是救巫念齐那脆弱的玻璃心,只是姐弟俩吵着她没法安安静静的吃饭。
最后的收场当然是被亲姐嫌弃得受不了了的巫念齐饭都没吃完就弃碗奔逃,秦之悦又发话把人逮回来让他不要浪费粮食。
巫家的驯犬场规模不算很大,但也绝对不能说小。狗笼子也很宽敞,看门的是两只大型藏整,见了人来本欲开嗓,闻见味道了却闭了嘴,顺从地趴了下来。
“不是说藏獒见不得主人?”
“你不算生人,”巫念珊看着秦之悦蹲下去撸狗:“这里的每一只大都是从幼时养起的,而被抱到这里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熟悉你的味道。”
面对秦之悦疑惑的眼神,巫念珊继续解释:“你的衣服上染了香薰,我曾经手把手训练这些犬熟悉并铭记这种味道,所以这里的每一只犬都是你的所有物,只要你发令,它们都会为了你冲锋陷阵。”
秦之悦乎底下凑过来另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似是不满她只摸一只,另一只藏獒也凑过来想要爱抚,却被前者毫不留情地驱赶,两只大型犬瞬间撕咬在一起。
“Andy,Bob,坐下!”
两只藏獒依言停手,坐在巫念珊面前。
“谁给起的名字?”
“齐小子——每只狗脖子上有名牌。”
巫念珊蹲下身替秦之悦清理裙摆上的灰迹,道:“藏獒不算多的,里面养了一整群捷克狼犬群,都在警部有编制。驯犬场直通警犬校,里面大多是预备警犬役,编制警犬役和退休警犬。还有一群阿拉斯加和杜宾犬。”
“我的那只呢?”
“是捷克狼犬群的狼王,叫千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