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草木

洛安市年初的氛围凝结着阴郁。

自从来个外地调回的董姓领导后，市里的形势急转直下，先有一位中层领导丁建阳在家被人枪击，后又是伍孚主任出了车祸，就在永宁大街上出的事，连曾经提携过他的张温老局长，也在宴会上心脏病发作。不可说，不敢说。一时间人人自危，生怕阻碍了那位大领导的道，哪天就要粉身碎骨，说不定再牵连家人。而有门路的人，找上自家的人脉，例如袁绍，一家子都是从政的，由大人物出手调出省城；再比如没办法的，曹孟德，长辈也不过是替人打工的，自己犯错被扫到隔壁县城坐冷板凳去了。大家虽然吃着公家饭，却还不想赔上生命，可又对这种现象看不下去，私下里悄悄聚会，也都是打着生日的名义，喝二三两闷酒，发七八分牢骚，只求哪天抓到董市长的错处，告到中央去，才算结束。

揪心是何时开始松快的呢？

是早春三月，纪委书记王允收养的女儿出现在董市长身边。大家都知道这是最后防线，董市长也一直表现得礼貌，一副随时配合的样子，王允却突然有了笑脸。同事们心下大惊，平时王书记不苟言笑，为人严肃，现在也肯对着董卓好颜色，怕是倒戈了。

“市长当真神勇，这枪我从没碰过，没想到您能连发连中。”貂蝉平时并不化妆，也总是把头发绑起来，在董卓面前却是画得浓眉红唇，格外成熟的模样，头发也散开，一身吊带裙，“怪不得人人都信服您。”

靶场里除了董卓的秘书，还有吕布，他点的公安局长，站在一旁隐晦地偷看貂蝉。在吕布心里竖着一根刺，貂蝉明明是他开会时遇到的，不仅青春靓丽，还是纪委书记的示好，原本是该跟自己的。结果干爹横插一脚，哼，他又不缺这个政治资本，当干儿子又继承不了他的东西，把家奴说好听点而已。

“哈哈哈哈哈…小姑娘确实不常见这东西。”董卓春风得意，搂在貂蝉的腰上，闻了闻她身上的香水，又拍在她的屁股，满意得很，指指枪，“去试试。”

“您平时见惯了吕局长的枪法，可不要笑我。”貂蝉应声笑道，转到手枪前时却是对着吕布的，低垂眉眼，又微微颔首抬眼去打量他，眼中湿润婉转，似要诉说情谊，又似无数委屈，举起枪，果然没有打中。

“……小吕。小吕，你走神了？嗯？”董卓对他的分神不满，开始打量他的神情。

董卓其人如虎狼，阴险凶狠，又对手下大方，却不能容忍手下一点自主，一切都要抓在他手里。吕布又是个心高气傲、胸无大志的，貂蝉保持着内敛温顺，盘算着。

“啊，干爹。不敢，我是在…想个案子。”吕布还不敢和他撕破脸，连忙低头认错，又露出笑脸，“我这就给这位小姐演示。”

洛安市的大小领导们还在哀叹自己未来的命运不见天日，是先死于挡董卓的路，还是等中央来人算个失职。事情却在四月戛然而止，谁也没有想到不可一世的董市长会被干儿子吕布枪杀，草草死在大庭广众之下。吕布同样没有好结果，众目睽睽地杀人，还是拿着配枪犯下了事，开着车就仓皇出逃。中央几乎是同时就风卷残云地出动，办理了一众“老虎”，也抓到了吕布，王允又恢复了往日的严肃。嘉奖仪式上看见貂蝉就在台上，大家明白过来，之前的配合只为求取信任，眼下一切大白，奔走相告。

“父亲，我做得如何？”貂蝉散会后还是忍不住激动，扬起笑脸询问养父，马尾辫跟着抖动，“没有辜负您的信任吧？”

“嗯。这是我们纪委的职责。”王允只是轻轻点头，克制得肃容不改，“无论何时都不要向他们妥协。”

“是…”貂蝉跟在他身后，有些可惜没听到养父的表扬，但是这样仰望着他的背影，总有一天也会追上养父，达到他的成就。

毕竟，这是自己少年时代就确定的榜样。

“不过，这次卧底很危险。”王允想了想，觉得还是该认可这个小姑娘的，生怕她低落，她的努力他都看在眼里，一个聪明又努力的好孩子，嘴里说的却像白开水平淡，“对任何人来说都不容易。”

貂蝉听着愣了一下，然后又露出笑容，点点头。

“我还会一直走下去的！”她知道，养父总是向往君子不言，不善表达内心，每每都是这样讲。

夏天的斜阳映照出树木的光影，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