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爱意,远比他以为的还要早。】
雪霁回石府省亲,劝说石义宽出兵平乱。
回宫之后,她成功带回来了石家愿意出兵的好消息。
而当时的他只想着燃眉之急得以解决,内心欢喜,没有看到她低垂着头躲闪的眼神。
直到谈话之间,她再也无法隐藏的委屈,化为泪水一滴滴滑落——他才恍然意识到,她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逆来顺受,也并不是真的不会难过。
透过昏暗的烛火,他看到她那白嫩的脸颊边,赫然几道鲜红的指印。
他不动声色,心却开始猛烈地跳动,燃烧起熊熊的烈火——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那一刻他已然想好了石家阖族的死法。
她浑然未觉他的变化,眼泪不住的流,却仍然倔强着擦去眼泪,不发一言。
——那是刘子瑜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感觉到,什么是“心疼”。
前面许多次,他为皇后出头。
或是出手警告娴妃,或是在石家面前给她殊荣,而符裕申总是赞叹,陛下对皇后娘娘情深,心疼着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符裕申是个人精,自然挑些漂亮话拍马屁。他内心中从未将他的话当真。
于他而言,皇后乖顺懂事,不给他节外生枝便已足够。而石雪霁比他想象的更要聪慧,几次相助,帮了他不少。他虽没有面上说什么,但也默默记在心里。
几番维护她——他想,只是为了礼尚往来,互不相欠罢了。
皇后仍在哭。
他保持着原来的姿势,面无表情地坐着。嘴唇翕动,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该怎么开口安慰她。
只得默默握紧双拳,一言不发地坐在一旁,静静等待。
她的眼泪可真多啊。
他回想起那一天,忍不住摇头感叹。
一串串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源源不断地从眼睛里流出。
刘子瑜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石家,到底给了她多大的气受……
那是个初夏的夜晚,望月阁的四周灌木丛生,花草茂盛。
她无声地哭,他无声地陪。
就这样,听着蝉鸣声一轮又一轮的响起。
她默默哭着,像是要把这么些年的痛苦和委屈通通宣泄出来。
刘子瑜这才想起,好像认识这么久,她总是浅浅地笑着,温柔懂事。
石义宽让她联姻,让她私下去见自己这个传说中凶恶可怖的“山匪头子”,小姑娘心里明明怕得要死,却还是硬着头皮来了。
明明恨不得立马逃离,却仍然在自己咳嗽之后,停下脚步,转身细心温柔地捧上一杯热茶,关心他的身体。
甚至,彼时,她的手上还戴着并不合适的戒指,白嫩的手指都被勒出了一道红痕,可见她在石家是个怎样不遭待见的小可怜。
他的思绪逐渐飘得很远,连他自己都奇怪。这些年汲汲营营,筹划谋略,内心永远千头万绪,无一刻放松喘息。
这样的他竟然还会记得这样的小事。
蝉鸣停了又叫,叫了又停,已经四回。刘子瑜记得,他坐得腿都麻了,她终于是慢慢停下了。
她低声抽噎着,然后打了一个响亮的哭嗝。
刘子瑜缓缓松了一口气。
他犹豫了一下,抬手粘了一块糕点,递到了她面前。
她抬起头看他,眼睛红肿得像只小兔子,眼神中有些许疑惑。
“皇后饿了,吃点东西。”
他故作严肃,实则有些不自然地别过脸。
不再看她。
后来有一回,崔行舟进宫述职,找他下棋喝酒,聊起他的淮阳王妃。他说了一句话,让刘子瑜久久沉默。
他说——
“所有的爱意,都是从心疼的那一刻开始的,一旦开始,就再也无法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