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霁醒来之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屋内微弱的烛火明灭着。
她撑起身子坐了起来，小腹传来一阵剧痛，她吸了一口气，捂住肚子。
脸色一下子苍白了下去。
“你醒了？”
外间，见雪霁醒来，刘子瑜将卷宗放回书案，起身走了进来。
“肚子疼？”他声音温柔清澈。
雪霁咬了咬唇，强笑着摇了摇头。
“臣妾没事。”
刘子瑜面上闪过一丝愧色，将手掌轻轻贴在她的小腹。
一股暖意传来，雪霁有些惊讶地望向刘子瑜。
“陛下？”
刘子瑜弯了弯嘴角，“太医都和我说了……”
“小七，你其实不必如此懂事的。”他的声音低了些，听不出来情绪。
雪霁面色一僵，苦笑着低下了头。
“今日，娴妃来，和你说了什么？”他抬起眸子，眼神中闪过一丝疑问。
雪霁靠在他怀中，呼吸浅浅，内心十分地安稳。
“她来认错，并没有说些其他什么，陛下不要多想。”
刘子瑜手掌顿了一顿，只好作罢。
“你睡了一天，饿了吧？”
雪霁这才发觉自己腹内空空，早已饥肠辘辘。
刘子瑜转向外间，唤人传膳。
太医叮嘱，不可大补，不可油腻荤腥，膳房送来的是一碗清淡的小粥，里面配有些许熬制的鱼汤和荠菜，还散发着淡淡的药草香味，令人食欲大动。
雪霁眼巴巴地看着，起身便要下床。
刘子瑜轻轻按住了她，“别动。”
玉竹将粥碗端上，“陛下，奴婢来伺候娘娘用膳吧。”
刘子瑜将粥碗接了过去，“不必了，朕来吧。”
雪霁有些无措地看着，“陛下，这不妥。”
刘子瑜安抚的笑，“无妨。”
说着，舀起一勺粥，轻轻吹了吹，送到雪霁嘴边。
雪霁无法，只得微微张嘴吃下。
就这样，一口一口，竟很快便一碗见底，仍觉有些不足。
刘子瑜看出了她的意思，将粥碗放到一旁，宠溺地捏了捏她的鼻子。
“你睡了一天，喝些小粥正好。再多用一些，便该积食了。”
自从上回，雪霁因贪吃鱼羹，积了食，在他面前停不住打嗝，他便时常忍不住担心她一时贪多，伤了身体。
说着，托着她的后背，让她慢慢躺下，大掌再次覆了上去，轻轻地揉着。
身上渐渐有了些暖意，雪霁再次昏昏沉沉，困意袭来。
刘子瑜一直守着她入睡，才抽出有些酸的手臂，轻轻掖了掖被角。
他的思绪有些纷乱。
白天，淮阳王崔行舟向他要人，请他赐婚。
那时，他才恍然想起，御花园的海棠花，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去看过了。
柳眠棠，这个名字，再想起来，仍会觉得有些胸口闷闷的。
最后一次见面，柳眠棠看他的眼中，只剩下陌生和疏离。那时，他甚至将她安排到雪霁的围帐中躲避搜查。
现在想来，自己确实过分。
自从离宫在外，他不知受尽多少冷眼和漠视，早已养成了察言观色的习惯。
只匆匆几面，他便看透这个谨小细微的石家姑娘温柔端庄之后所掩藏的隐晦心意。
但仍然甘心被自己利用。
刘子瑜伸手，想摸摸她的脸颊，又怕吵醒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缩回了手，起身离开，继续回到外间批阅奏折。
感觉到他离开，原本已经入睡的雪霁慢慢睁开了眼睛，双目一片清明。
她，没有对刘子瑜说实话。
娴妃的确和她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并且有恃无恐。
因此，即使心内苦涩辗转，雪霁也没有办法坦然对刘子瑜宣之于口。
她想起娴妃走之前，在她耳旁说的话——
“娘娘还不知道吧，淮桑县主回京了。”
“当初陛下初登大宝，后位空悬那么久，你以为他是在你我二人之间权衡吗？”
她冷笑了一声。
“你我，不过都是这棋盘上的棋子罢了。”
“柳眠棠，才是他身边那个执棋之人。”
“她不要，你我才有被选择的机会。”
雪霁感觉喉咙有一丝干涩，轻轻翻身看向外间。
刘子瑜正端坐案前，眉眼锐利专注，飞快地批阅那些奏折。
雪霁咬了咬唇，心里一阵酸楚。
她见过那位淮桑县主，那是一个容貌清丽的女子，更重要的是，她聪慧豁达，有勇有谋，行事果断。
这些，都是她永远做不到的。
她是樊笼中的金丝雀，她却是翱翔九天的自在云鹰。
娴妃还同她讲了许多关于二人从前的事——
雪霁知道他们有过一段情，却从不知道，他会温柔地教她下棋，陪她骑射，甚至登基后也会冒着风险，微服出宫陪她游玩夜市……
雪霁第一次感觉到了内心酸楚的滋味，胸口闷闷的，堵的很，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她无法控制自己不去嫉妒那位柳姑娘。
哪怕子瑜再也未提及过她的名字，哪怕他已经尽全力护住她，在这后宫之中给了自己独一无二的殊荣和莫大的温柔。
可她还是感到不满足。
这样的石雪霁，真的有资格站在他的身旁，做一个母仪天下的皇后吗？
从前在府中，雪霁不解那些姨娘们为了得到父亲欢心而各种明争暗斗，纠缠不休，悲春伤秋。
难道如今，她也要变成那样的人了吗？
那样连自己都讨厌的模样？
微风透过窗楹，将塌上的纱帘轻轻吹起，书案的纸卷哗哗作响。
明明同处一室的二人，却各自沉浸在自己的心思之中，仿佛隔着万水千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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