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芸娘怒急攻心，狠狠将桌面的杯碟扫落地面，哗啦啦碎了一地。
底下人将头埋得更低了，战战兢兢浑身颤栗。
“娴妃好大的气性！”一道清朗的男声从门外传来。
刘子瑜双手背在身后，似笑非笑地走了进来。扫了扫一地的狼藉，眸色暗了暗。
孙芸娘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又很快镇定下来，快速福身行礼。
"臣妾拜见陛下。”
刘子瑜径直略过她，走到一旁的椅子坐下。
孙芸娘停在原来的姿势，不敢动弹。
片刻之后，她听见面前的男人淡淡地开口：
“起来吧。”
她这才缓缓起身，抬头，露出温柔娴雅的笑容：“谢陛下。”
说着一个眼神示意，一旁的宫女太监们便飞快地起身收拾着一地的碎片，宫女们成列而出，奉上新茶。
片刻之间，殿内恢复如常，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过一般。
她慢慢走到刘子瑜身旁，将一盏刚沏好的茶盏奉上。
“陛下，这是义父前日派人送来的寿州黄芽，您尝尝？”
刘子瑜神色如常，接过轻抿了一口，然后放下茶盏，指了指一旁。
“娴妃坐吧。”
孙芸娘心下松了一口气，缓缓走到一旁坐下。
“难得见你发这么大脾气，宫里人用得不顺心？”
他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真的在关心她为何生气。
芸娘脸色一滞，面露泣色：“是臣妾心绪不佳，一时没忍住迁怒下面人了，望陛下恕罪……”
“哦？”刘子瑜把玩着手中的茶盏，漫不经心道，“那芸娘又是何事烦心？”
今日朝堂上，绥王收复寿州乱党，得胜回朝。那些暗中抗衡的力量再次蠢蠢欲动。
礼部侍郎盛赞绥王忠勇，上奏为绥王申请嘉奖，又称娴妃贤德，应加封娴贵妃。
好在石义宽也不是傻子，当场站了出来将此事驳斥回去。
礼部尚书是峳州王的人，也是刘子瑜的人。他看一眼天子的眼色，轻咳一声，也站了出来。
“本朝开国以来，内外封赏都有定例，不可混为一谈。更何况娴妃与皇后同时进宫，已是四妃之首，短短时间内怎能再升份位，将皇后置于何地？”
几人人争吵不休，刘子瑜端坐高堂，见堂下众人越发争执，这才出来打圆场，笑着将此事轻轻揭过。
绥王在外朝已然是磨刀霍霍，大权在握，竟然还试图操控后宫，着实欺人太甚。
若不是皇祖母仍在，他还有几分忌惮，怕是早已按捺不住起兵了。
想到这里，他抬头看向眼前云鬓华装、低眉顺眼的女子，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他对孙芸娘早已是失望至极。
前番伤害柳眠棠，他便欲处置了她，没成想，她竟摇身一变成了绥王的义女，一时又动她不得。
若她安安分分，或许也能当个闲散郡主，只可惜，她想要的太多——
他的眼神冷了冷，薄唇轻启：
“怎么，在朕面前，芸娘也有什么难言之隐？”
孙芸娘摇了摇头，露出一丝苦笑：“陛下，您已经很久没有唤芸娘的名字了。”
她的眼中有几分动容。
”陛下与臣妾，一路携手从仰山走到这深宫，历经了艰辛。臣妾本以为，终于可以和陛下长相厮守了，却没想到，这深宫重重，竟连见到陛下一面都难。“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哀愁。
刘子瑜低头抿着茶，看不清神色。
在他面前如此伏低做小，却敢在皇后面前说什么“嫡庶有别”。如此心机深沉，手段毒辣，留在这宫中，终究是个祸害。
他心中盘算着，恐怕那凤藻宫中，还是须得多增加些暗卫，方才安心。
他放下茶盏，望着孙芸娘，表面依旧是温润如玉的模样。
“既然选择进了这宫门，每个人都只能身不由己。”
他停顿了一下，抬眸看向孙芸娘，眼神意味不明。
“或许，这深宫之外的广阔天地才是别有一番景象，只可惜……"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出口。
一步错，步步错，自己选的路，她已然不可能回头了。他本就是个情感淡漠的人，这孙芸娘，早已将那本就不多的情分消耗殆尽。
孙芸娘眸中划过一丝异样，察觉到刘子瑜的话中似乎有什么弦外之意。
不等她开口，刘子瑜便笑着站起身来。
“在你这坐了一些时辰，差点忘了，淮阳王今日回京，这会怕是已经进了城门了。朕还有些事要处理，就先走了。”
说着，挥了挥袖袍，径直离开。
孙芸娘连忙行礼拜送。
行至门口，刘子瑜却又突然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唇角微微弯起弧度，神情温和。
“对了，皇后贤德，统领后宫以来，以身作则，缩减宫中用度开支，体恤边关将士。刚刚这一地的越州白瓷，已足够宫外一个四口之家半年的吃穿用度。”
他嘴角噙着笑意，眼神却是一片冰冷。
“娴妃身为一宫主位，理应效仿皇后，日后，还是莫要如此铺张，以免寒了皇后和边关将士的心。”
说罢，刘子瑜头也不回地离去，徒留孙芸娘一个人站在原地，脸色又青又白，摔也不是，骂也不是，满肚子火，无处发泄。
刘子瑜走出长乐宫，嘴角勾起，心情大好。
娴妃几番出言不逊，挑衅皇后。雪霁性子软，不欲争辩，也不曾同他说过一句，但这并不代表他不知道。
那个傻姑娘不将这些事放在心上，并不代表他会容忍别人骑到她头上作威作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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