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鹤喝多了,文沉溪陪着他,却不知道他到底在难过什么,到了地方一直喝闷酒,也不说话。
不过醉酒的人都会胡言乱语,沈鹤红着脸,意识早已乱套,倒在桌上喃喃自语:“……你说他为什么要骗我?”
“谁?”
“骗我就算了,那我爸妈对他那么好,他为什么要瞒着所有人?”
“谁啊?”
“而且,我对他也不差吧……”
“……”文沉溪无语的看着这人,最后知道了他是在说沈慈。
清醒的时候一直抱怨着人家哪哪不好,现在醉了又开始说人家骗自己。
你有什么好被他骗的?
文沉溪听不清沈鹤现在又在说什么,搁那哼哼唧唧的矫情死了,无动于衷的喝完了酒。
他把人带出酒吧,打算找个代驾,结果沈鹤喝多了,推开文沉溪就跑去旁边俯身吐了出来。
文沉溪有些嫌弃,却还是去拿了瓶矿泉水和几张纸巾,抬着头给沈鹤拍背。
沈鹤接过纸巾擦了擦,又漱了口,晕乎乎的靠着墙,抬起手指着天:“沈慈是个讨厌鬼!”
“……”
文沉溪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拽着人就往路边走。
“哎哎哎,文沉溪你干什么,你要带我撞车是不是!?好啊!我们一起死,我们殉情吧!”
“……”文沉溪深呼吸,忍住没打他,咬牙切齿:“谁愿意和你一起死?我要活的好好的。”
“那你可真不是我兄弟!”沈鹤再次推开文沉溪,抱着树开始哭天哭地,“我怎么这么可怜啊……”
文沉溪忍不了了,担心自己真把人揍了,拿出手机翻出沈慈的电话号码。
沈慈来得挺快,文沉溪的代驾也刚好来了。
沈鹤见到沈慈就走过去扑向他,又是一通乱骂,文沉溪听的烦,冲沈慈挥挥手表示自己要先走了。
闹心。
沈慈把人塞进自己车里,给他系好安全带,刚好起身去开车,被沈鹤按住手拉回来。
“沈慈。”
沈慈垂着眸,定定的看着他。
沈慈很少拥有这样的沈鹤,沈鹤总是不让他进入自己的世界,他们关系总是搁着一层雾,谁也不打算把雾剥开。
“沈慈,你讨厌我吗?”
沈慈摇摇头。
“那就是讨厌我爸妈?”
这次沈慈迟疑了会儿,还是摇头。
“那我还真是失败,做你哥哥这么多年了,还是看不透你。”
沈慈沉下脸色,没反驳。
岂止是沈鹤看不透他 谁也没看透过他,谁也不知道他想要什么,也不清楚他到底喜欢什么。
似乎从始至终,都是别人给他什么他要什么。
爸妈给他买了什么玩具,给他做了什么菜,给他买了什么衣服。
他都只是表达感谢,并且保持一个乖小孩具备的所有特质。
所以后来,爸妈们以为沈慈喜欢小狗,以为沈慈喜欢红烧肉,以为沈慈喜欢黑色的衣服。
但其实喜欢小狗玩具的是沈鹤,喜欢红烧肉的也是沈鹤。
而沈慈也不过是因为年纪小,喜欢追随哥哥的喜好罢了。
但也确实没什么好喜欢的。
沈慈关上了车门,开车带沈鹤回了自己的公寓。
车子驶入地下室,车内陷入了黑,只有车灯照着前面的路。
沈慈下了车,去给沈鹤开门,才发现这人原来压根没有睡,看起来也没有那么醉。
面对着沈鹤清明的目光,沈慈第一次感到无所适从。
“沈慈,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沈慈是个哑巴,他能有什么要说的呢?
“或者说,装哑巴这么多年,难为你了?”
闻言,沈慈的瞳孔微缩,手指颤了颤,他其实也没有多惊讶,每次生病沈鹤守着他,他都可能暴露。
只是时间问题,这是迟早的事 。
“沈慈,爸妈把你捡回来的时候,你也才五岁吧?”
沈慈抿着唇不做答,他知道沈鹤的意思是什么。
年纪尚小,却知道装哑巴卖可怜,再加上沈鹤家里确实有钱,也不排除沈慈是奔着财产去的可能。
但是当时沈慈那么小,哪里知道这些?
是啊,沈慈那么小,怎么会知道这些?
“我没有想过害你。”
“你是不是受人指使?”
沈鹤微怔,这还是第一次这么清楚的听到沈鹤说话。
其实他可以装到底的,闭口不认自己不是哑巴的事实,届时,谁又会真的相信沈鹤呢?毕竟沈慈藏了这么多年。
“哥,被你们捡到,纯属意外。我没有想过害你和爸妈,也没有因为其他任何只刻意接近你们。”
“那为什么装哑巴?”
“我开始没装。”沈慈说到这,却没继续说。
沈鹤紧盯着他,确定对方没有撒谎,最后只能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扶我上去。”
——
钟白再一次回来的很晚。
但今天的灯却还亮着。
陈然一个人躺在在沙发上,身上只披着一条薄毯。
她瘦弱娇小的身躯孤零零的,在敞亮的客厅里显得那么渺小。
钟白拍了拍陈然的肩,想把人抱起来带回房间,但醒来的陈然推开他,什么也没有说,屈退抱着自己紧紧盯着钟白。
这让的眼神里到底有什么?
钟白心头一软,本来已经麻木的愧意再次冒头,忽然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
而此时的陈然,也许刚刚也在想着那些事情入眠。
他遇到陈然的那天,也是这样的夜晚。
陈然被坏人跟踪,是他送她回了家。那时候见到陈然的家如此破旧时,他偷偷瞄了一眼陈然,而羞涩的女孩垂着头,不敢看他,手指不自觉的抓着衣角,极为窘迫。
钟白这次明白为什么陈然百般阻挠自己送她。
青春期的自尊大过天。
没人愿意被别人看到自己的不堪,尤其是被钟白这样的同龄人看到。
而且……陈然还在暗恋钟白。
钟白没有别的意思,笑着拍拍陈然的肩,对方条件反射的一激灵,警惕的看着他。
像只兔子。
当时的钟白想。
“没事,以后如果不介意,我都可以送你,一个人走夜路太不安全了。”
男生清脆温柔的声音安抚着陈然的自卑,女生还是垂着头,最后摇了摇头,道:“不用,今天太麻烦你了,以后不会了。”
后来钟白慢慢把目光转向了陈然,这个原本一直没有任何存在感的女孩。
原来她是年级第一。
原来她声音那么好听。
原来她害羞的时候这么可爱。
其实,被喜欢不一定要漂亮,喜欢你的人自会发掘出你的亮点。
钟白不喜欢陈然总是否定自己,于是他不断的赞美她的优点,把她当作自己的好朋友,甚至体育课结束后,也会给热了一身汗,但没勇气拿着水杯去和一群人抢夺饮水机的陈然带一瓶冰水。
而陈然为了还人情,会免费给他补课,久而久之,两人就这么熟络起来。
青春期凑到一起的男女总是会被造谣,而这些男女即便刚开始不承认,后面也会走在一起,然后又没多久便分了手。
那段时间陈然刻意躲着钟白。
她不敢做钟白的女朋友,也不想没有多少感情的在一起,再没有多难过的分开。
可是钟白不乐意了,他下自习后拦住陈然,把人带到了巷子里。
“你这几天老躲着我干什么?”
陈然沉默良久,似是下定决心,抬头盯住钟白,眼神坚定:“我们不是一路人。”
说完陈然就后悔了。
好中二好奇怪好尴尬的台词!
但这确实是陈然以为的两个人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
钟白没忍住,他没想到平时一本正经的人会这么说,尤其是她自己说完还脸红了。
“哈哈哈哈……”
“你别笑了。”陈然的声音弱下去,有点生气的皱着眉,无辜纯净的眼神特别容易招人怜爱。
“抱歉……你,你是不是因为别人说了什么?”钟白怕她真的生气,忍住笑意,正色道:“我可不管别人怎么撬墙角,你和我才是真玩。”
“……”陈然神色古怪的看了钟白一眼,没反驳。
两人和好如初,毕竟本来也没吵,顺利毕业后,他们去了同一个城市。
原本陈然以为,他们会因此慢慢生疏,但没想到钟白还是是不是会去她的学校找她。
和陈然说自己遇到的趣事,叮嘱陈然要照顾好自己,别被人欺负了,被欺负要第一时间告诉他。
陈然没想过把自己的暗恋宣之于口,即便她知道自己也有很多优点,但自卑总是在喜欢的人面前被放大,然后无处遁形。
钟白是对自己很好,也是因为太好了,她更不敢说出自己的心意。
钟白怎么可能会喜欢自己呢?
但是钟白确实真的爱上陈然了。
那天下着雨,陈然打着伞去了钟白的学校,可是她没找到他。莫名的委屈与失落包裹着她,让陈然停住了脚步,四周都是躲雨的学生,或者也有带了伞想要踩水坑的。
成双成对,除了陈然。
而就在陈然打算离开时,熟悉的音调在背后响起,还怕没听见被故意抬高。
在陈然转过身后,见到的是一个湿透了的少年,以及手里的那捧被雨浇落的白桔梗。
陈然喜欢桔梗。
陈然更喜欢钟白。
钟白笑着走过来,混不在意湿透的自己,却又在快要走到时停下。
陈然疑惑:“不一起打伞吗?”
钟白笑着摇头:“我怕我的花弄湿你的衣服。”
“怎么下雨天还去买花?”
“是刚买完却下雨了。”
陈然点点头,主动走过去抬高了伞,从包里递出纸巾:“我不介意。”
我爱你,所以不介意你到底如何,我只是单纯的爱你,也爱你的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