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仪醒来时外边下着暴雨,他不耐烦的将手臂搭在眼上,被鼻梁支撑着挡住了唯一的光。
秋季下雨,不想起床。
他在被窝里折腾了一会儿,抬手掀开被子,缓过神去浴室里洗漱。
外边大雨倾盆,雨点砸在窗上有点恼人,不过柳仪挺喜欢这种极端天气的,在安静的环境下没有其他人,却来了一场让周遭有了点生机的雨。
这时候打来的电话无异于自己的秘密花园被恶心的怪物发现。
而柳仪的不耐烦在看到来电人时达到顶峰。
“喂。”
“哈哈宝宝,你那边天气怎么样啊?有没有下雨。”
“嗯,下了。”
“吃饭了没有?”
“嗯。”其实没吃。
“有没有想外婆啊?”
“嗯。”其实不想。
电话里头的人有些不高兴了,柳仪甚至可以想象出她压下的薄唇,眼角的细纹跟着生气,但又似乎是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眼神的埋怨不加掩饰。
“外婆给你打电话,你别总是‘嗯嗯嗯’的,好好说话不行吗?”
“我在好好说,我要是不好好说了,就像你那个混球儿子一样什么脏话都往外冒。”柳仪给自己倒了热水,刚喝了一下口被烫到,心烦意乱。
“你不能这么说你舅舅,他对你好你要知道感恩。”
“好什么?这么好了?”
外婆被问住,支支吾吾说不出,柳仪知道会是这样,笑了笑没说话。
“总之你这样就是不对,你……”
“没事我就挂了。”
“为什么要挂?外婆还没说完呢!”
柳仪当然没挂,他这位外婆没有分寸感,电话被挂了一定会打回来。
有一次她不高兴了,突然打了个电话过来,骂了柳仪一句 又飞快的把电话挂了,莫名其妙。
“说。”
“我最近来水城了,你开车过来,我们见一面,好好说说话,你舅舅也回来,还有你小姨,你们好久没见了……”
“不来。”柳仪打断她的话。
“为什么不来?你不想外婆吗?”
柳仪顿了顿,但也不是很想在乎老人家会不会伤心了,“……不想。”
“你不想我,但是我想你啊。”
“哦。”
“你怎么会这样……柳仪,你怎么这么狠心,我是你外婆啊,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的,你跟外婆好好说说话都不行吗?”
柳仪皱眉,开了免提把手机放到一边,任凭对面怎么说他狠心,怎么说他白眼狼都无动于衷。
最后对面哭起来,哭的那叫一个伤心,好像柳仪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人。
“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能忘记外婆的好,但你现在跟了你爹就忘了我,以前给你们做免费的吗保姆,现在还是什么也没有……”
“我没有给你钱吗?”
柳仪尽量保持着语气的平和,可早在十几年前,他一面对这些有血缘关系的家人就会抑制不住的烦躁。
“你养大我不就是为了我也养你?你和我爹,我不都给钱了吗?”
对面静了一瞬,又开始哀嚎,“柳仪,外婆不要钱,外婆就像要你打个电话回来,想你回来看看我。”
“行,那以后我不打钱了。”
对面再次静下,老妇的语气里尽是不可置信:“你现在连钱都不舍得给我了?”
看吧,自以为自己多么伟大,但最后不还是没办法接受没有物质支持,柳仪有时候就在想,他们到底是哪来的自信觉得他们对自己很好,自己一定要感激涕零?
记得自己因为总是对外婆做的饭提不起食欲吃的不多,她就总会责怪自己。
“你就吃这么点,被你爸爸回来看见了,还以为是我不让你多吃,其实是你自己不喜欢吃肉,又不是我不让你吃。”
柳仪看着碗中那些已经不知道是多少天前的剩菜,每次装在小碗里蒸热,直到终于吃完。
外婆舍不得做太多的菜,每餐只有一两样,其中一样就剩下的菜,只有客人来了或者柳仪的爸爸来看他,就会忙活一下坐满一桌子,但还是没放什么调料,毫无食欲。
以及桌上一定会出现的那一盘没有精心处理只是拨了鱼鳞,放锅里炒糊再放很多辣椒和酸菜的“大餐”。
那鱼没人喜欢吃,但外婆每次都要摆上来,在端回满是异味的老旧冰箱。
柳仪从小被要求节俭,他也因为外婆和爸爸的诉苦以为自己家里真的很穷。
说实话,可能自卑的种子被埋下时已经无法拔除了。
柳仪并不因为家里穷自卑,但他会允因此以为自己背后什么也没有,于是在没有避风港的情况下,被欺负了也不敢说,自己憋着。
他被欺负的挺严重的,外婆知道,但外婆说这是孩子间的小打小闹,于是柳仪更加懦弱,欺负他的人刚加肆无忌惮。
而他的自卑,可能是初中后中上中下的成绩,可能是并不好看的面貌,可能是因为常年晒太阳干活而不均匀的肤色,再可能是自身的软弱无能导致的刚开始的太讨好型人格。
所以他后来为了掩盖自己不堪的过去,在赚到钱后把精力投入到自己身上,把自己养的像个本身有钱,本身有对通情达理的高知父母,本身自信,本身风趣开朗的人。
可是回到自己的空间,他还是自卑,还是丑陋,好是不堪 甚至已经变得自私自负,冷漠虚伪。
电话里还在哭诉自己有多么辛苦,想得柳仪睡不着觉,或者骂柳仪心狠。
或许在外婆眼里,柳仪是个比那些骂她的,打她的,咒她死的人都要无情无义。
因为那些人会时不时说点没有用处的好话,但柳仪不探望她,不说想她,只是给钱。
即便其实她最需要的是钱,她病了,但最后的功劳不是给钱治病的人,而是坐几分钟在她身边削几个苹果的人。
柳仪盯着外面的雨,没有要停的趋势,在熄灭了屏幕的手机上开机看时间。
10月9号。
哦,原来今天是我的生日。
柳仪的生日好像一直在下雨。
每一年。
成年人似乎不喜欢过生日,但不过是因为没钱,没朋友,没人记得。
柳仪自10岁以后,没再过过生日。
因为他的母亲在11岁那年,死了。
后来没有人会像他母亲一样,定制蛋糕,给他买好看的新衣服,再梳个发型,他是这个天底下最幸福的孩子。
柳仪有了些想下去淋雨的冲动,又担心警察以为他是神经病把他抓走。
打消了心里的想法后,他又回了被窝。
手机里弹出一条消息。
提问箱:有人回答了你的提问。
提问箱是以前朋友让他下载的,可以匿名给朋友发问题,有一段时间柳仪似乎经常打开看里边的问题后回答。
后来提问箱更新了,多了一个漂流瓶的功能,但柳仪已经很久不用了。
那人也是匿名,回答的是柳仪几年前就问的问题。
路易:你觉得我是个怎样的人?
这是给他的朋友问的,按理来说不应该有不认识的人回复。
可能这位网友通过问题点进了柳仪的主页,似有所感?
🦋:悲观主义者。
柳仪愣了愣。
自从他把自己完全包装成一个在朋友面前幽默搞笑,甚至有些抽象的人后,压根没人觉得他悲观。
不熟的人面前他游刃有余体贴入微,熟人面前他开朗自信甚至会有点小贱。
没人会觉得他悲观。
是因为主页里的自白?不应该。
或许发错了,也许是乱写的。
对面私信了柳仪。
🦋:生日快乐。
柳仪的指尖飞快打出回复,删删改改 最后回了一句:谢谢你,祝一切都好,天天开心。
🦋:你也是。
柳仪笑了笑,他不会一切都好,也没办法天天开心的。
——
因为下雨,文沉溪没办法带文静沂出去玩,只好窝在家里看电影。
“哥,有没有电影推荐啊?”
“没。”文沉溪低着头,盯着手机刷帖子。
“那就鬼片吧!”
文沉溪手一抖,转头盯着对方。
“怎么了嘛,你男子汉大丈夫……不会怕鬼吧?”
文静沂明显在用激将法。
而文沉溪很不在乎面子的不上套。
“是啊,我不敢。”
文静沂:눈_눈
文静沂吃瘪,“那你真没用。”说完比了个中指。
文沉溪:╮(﹀_﹀)╭
文静沂翻着页面,余光瞥见文沉溪还在看刚刚点进去的帖子。
开始文静沂只是跟风,追着文沉溪下载了提问箱,结果这人自己玩上了。
“你不是说这玩意幼稚吗你到底在看什么?”
“我发现了个有趣的帖子。”
“是吗?说来听听。”
“不说。”文沉溪站起身,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你呢,慢慢看你的海绵宝宝吧。”
文静沂:눈_눈凸
文静沂:“我早就不看海绵宝宝了,我现在喜欢看的是有内涵有深意有教育意义的高级电影!”
文沉溪没忍住停下笑了几声,也不管她,自顾自回了自己房间,开灯,关上了门。
文静沂“哼”了一声,手里的遥控器动了动,翻了几部电影也没有看下去的欲望,动动手指点进了少儿频道。
没一会儿,客厅响起了芭比之梦想豪宅的片头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