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仪按响钟白家门口的门铃时,隐约听见了里面的吵架声。
这次甚至有摔东西的声音,柳仪来之前也猜到了陈然联系自己带小意去游乐园的原因。
今天是周末。
钟白和陈然本来打算带小意去游乐园,小意期待这天很久了。
但他注定要失望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过来开门,映入眼帘的,最先是陈然微红的眼角。
“嫂子。”
“嗯,进来吧。”还带着些哭腔。
柳仪心情复杂的看了眼陈然身后吸烟的钟白。
以前的钟白不会在家里吸烟,也不会在陈然面前吸烟。
这些都是陈然明令禁止的,柳仪还打趣过钟白是个妻管严。当时的钟白是怎么回他的?
“你不懂,我就乐意被她管,她要我做什么我都高兴的要死。因为我觉得她在乎我才会管我。”
现在已经不在乎她是否在乎自己了吗?
柳仪推开了小意的房间,那么一丁点大的小孩藏在窗帘后面的台面上,被阳光映出的影子可怜又无助。
“小意。”柳仪轻轻关上了门,阻隔了外面的世界。
“我带你去游乐园好不好?”
他没有得到回复,但听到了孩童小声的抽泣。
柳仪心里抑制不住的酸涩,他只好慢慢掀开厚重的窗帘,坐在台面上将小意拥入怀中。
“别怕。”
他是在哄小意,也是在哄小时候的自己。
柳仪不喜欢小孩,他以为小孩就是吵闹,无理,刁蛮的代名词。
他没想过亲近小意。
但小意像是个跟屁虫,总是追在他的屁股后面跑,次数多了,柳仪也清楚了小意的脾性。
他是个乖宝宝。
但也太乖了点。
真正懂事的孩子不分年龄,就会无师自通的体谅父母。
在柳仪发现小意坐在酒吧里的沙发上,大大的卡座显得他整个人都很小,他孤独的坐在那里,不敢麻烦任何人,一直静静的等着他的爸爸。
那天钟白有事出去了,让小意待在店里不要动。
可是再怎么安全的地方,没有亲近的人陪伴,总是会不安的吧。
此时的小意同样不安。
柳仪帮他擦干净眼泪,抱在怀里拍了拍,“不哭了,我带你出去,你的爸爸妈妈也会和好的。”
“不会的。”小意的声音很小,“他们吵了很多次了。还会有下次的。”
柳仪无法反驳,只好把人抱起来,轻声哄到:“他们吵他们的,你玩你的。”
“他们会不要我吗?”
“不会的,小意永远有人要。”
柳仪抱着小孩出了门,放在后车座上系安全带。
也在此时,手机来电。
柳仪没看来电人是谁,关了车门上了驾驶座:“喂?”
“柳老板~我好难过啊,你能不能来陪我喝一杯?”
“……”
这一天天的,大的小的都要哄。
文沉溪在路边上了柳仪的副驾驶,系好安全带后毫不客气的凑近柳仪,“你要带我去约会吗?”
柳仪透过后视镜看了眼后边的小意,面带微笑抬手推开文沉溪的脸。
“我带你去坐旋转木马。”
“?”
文沉溪刚想问,余光瞥见了后边的小屁孩。
“哥哥好。”
“你好啊~”
……
柳仪原本以为文沉溪会因为自己带了个孩子而找借口离开,结果他居然真的一起去了游乐园,还乐此不疲的抱着小意坐了旋转木马。
这人还真是……比他会哄小孩。
玩了一天也累了,小意趴在文沉溪的肩上,也不确定到底睡着了没。
“你弟弟叫什么?”
柳仪这才想起来,他骗了文沉溪一次,只是没想到他的谎言居然被文沉溪记了这么久。
“钟意。”
“钟意……我钟意你的那个钟意?”文沉溪偏头倒向柳仪,玩笑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并不会觉得越界。
柳仪也不躲,目光落在文沉溪的蝴蝶上,第一次笑容带了些柔情,“没错,他父母之前很相爱。”
“现在呢?”
现在,不相爱,不想爱。
柳仪摇摇头,算是拒绝回答,从文沉溪手里接过小意。
文沉溪也没兴趣追问,无非就是恩爱夫妻最后相看两厌,没什么稀奇。
小意被弄醒了,也不吵,今天哥哥们陪他玩本来就浪费了时间,再闹就是不识好歹了。
但他仍旧难过,短暂的欢愉后,开始的那些忧伤再次浮出水面,表示着他们并不是消失,只是短暂离开。
“哥哥,我讨厌爸爸。”
“什么?”柳仪没有听清。
“爸爸总是不回家,妈妈总是偷偷哭,我现在不要喜欢爸爸。”
柳仪默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又该怎么解释,他的父母只是不相爱了。
“可能你爸爸有新的女朋友了。”文沉溪拍拍钟意的脑袋,也不担心孩子怎么想,言语没有避讳。
柳仪剜了一眼文沉溪,拍拍钟意的背安慰道:“其实爸爸妈妈可以不爱对方,但他们都很爱你。”
“我只是不想他们吵架,我想他们像以前一样,爸爸妈妈开心我才会开心。”
孩子从出生就是在豪赌,赌父母的爱,赌家庭背景,赌教育资源,赌从小到大的环境,赌上一切。
或许培养好一个孩子很难,但爱一个孩子呢?
陈然和钟白当然爱钟意 ,但他们对彼此的爱恨总是更多,因此对于钟意的爱,相比于他们的争吵或爱恋,过于逊色。
钟意不会讨厌他的爸爸的,即便他这么说了,柳仪也能猜到,以后钟白施予一些爱,钟意就会再次原谅他。
对于不够被爱的孩子,爱是万事的解锁码。
也是他们一辈子都在找寻的枷锁。
“那没办法,你总不能强迫两个已经厌恶对方的人相爱吧?”
文沉溪像个喜欢火上浇油凑热闹的捣蛋鬼。
“文沉溪,不会说就闭嘴。”
柳仪少有叫他全名的时候,文沉溪压抑上扬的嘴角,比了个“OK”的手势见好就收。
“哥哥?”
“好了,大人的事情大人解决,你呢只需要负责让自己开心起来。”
“好吧。”
——
沈慈病了,高烧迟迟不退。
沈鹤忙完工作,接到消息后开车去了沈慈的公寓。
沈慈在找到工作后,就搬出去住了,即便他的理由是离工作的地方近,但沈父沈母还是看出他的另一个意思。
不过沈鹤压根没有多想,他输了烂熟于心的密码,自顾自换好鞋,径直走入卧室。
沈慈还不算亏待自己,生了病就请假没去上课,自己一个人乖乖躺在床上休息。
但即便如此,他的眉头还是因为难受皱得很紧。
沈慈打小就身体不好,虽然很少生病,但每次生病都很严重。
沈鹤打电话叫来了家庭医生,给昏睡的沈慈打上点滴。
他有时候也不知道自己对于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是怎么想的。
他觉得自己讨厌他,他似乎也确实应该讨厌他。但看到他被别人欺负会生气,看到他生病不舒服会心疼,看到他整日愁眉不展会烦躁。
他这个弟弟厉害,总是能牵动着他的所有情绪。
可是这是正常的吗?
关心弟弟当然是正常的,但他们从来没有过亲兄弟之间相处模式,总是沈鹤不顺心发一通火,沈慈默默忍受,而沈鹤又偏偏讨厌他这个样子。
好像自己做什么他都不在乎。
从小被捧着长大的人当然不能忍受被忽视。
可是他吸引沈慈的办法又几近幼稚且恶劣。
现在的沈鹤逐渐成熟,也会隐藏心里那些莫名的躁动,但真对上沈慈,还是忍不住的情绪波动。
沈鹤坐在沙发上,看着沈慈优越的侧颜,心底的烦躁再一次涌上来,他也不在乎沈慈现在还是个病人,点上烟压制烦闷。
他长得挺好看……当然相比于自己还是逊色了些。
等等。
沈鹤意识到自己刚刚想了怎么后逐渐恼羞成怒。
干脆走到沈慈面前俯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本来想揍他一拳消消火气的沈鹤还是再次坐了回去。
算了算了,他现在是个病人,跟个病秧子似的不能揍。
又点上一根烟,沈鹤出了卧室走到阳台,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沈慈烧到晚上才终于退了烧,为了防止他半夜又烧起来导致英年早逝,沈鹤大发慈悲打算在他的卧室里的沙发上凑合一晚。
众所周知,也可能并不众,也不周。发烧是会讲胡话的。
沈慈认床,在沙发上睡觉更是憋屈,折腾了好久才睡着,半夜又被渴醒,提着拖鞋去客厅找水喝。
喝完水又去放了水,继续回来睡觉。
而就在这时,沈慈含糊不清的吐出几个音节。
刚开始沈鹤还有点懵没反应过来,甚至贴心的凑过去想要听清,在偷听无果后上沙发睡觉。
……过了一会,沈鹤都快睡着了,才猛然坐起——
不是,等儿……
沈慈不是个哑巴吗!?
沈鹤此刻的想法一出,睡意瞬间消散,不可置信的看向一旁的沈慈。
所以他是什么时候不再哑巴的?还是他本来就不是哑巴,从始至终都是都是他的伪装。
可这对他有什么好处?不仅没有好处还失去了很多机会。
难不成就是想要被爸妈收养所以刻意装可怜?
沈鹤看向沈慈的目光逐渐复杂。
他这个弟弟,瞒着他的事情很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