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很晚才回到家,屋内昏暗不清,但却阻隔了一些心理上逃避的东西。
文沉溪总是不喜欢回家。
嗯,说的再具体一点,他不认为这栋房子算是他的家。
他有很多房子。
但没有家的感觉。
男人洗漱完躺在床上,大脑放空后慢慢入梦。
……
你有听说过梦核吗?
一个很多人觉得自己儿时去过的地方,伴着很多幼童的嬉笑。
一个小孩在软软的方形玩具堆里缓缓的睁开眼,有些茫然无措的环视四周。
“文沉溪!”
踩着小凉拖,身形微胖的小孩跑过来,咧着嘴冲着自己笑:“你怎么躲到这里来了,让我们好找。”
……我们?
文沉溪不解,这里明明只有他们两个人。
然而就在他疑虑时,周围真的出现了一群孩子,他们手牵着手,肩碰着肩,同样的笑容,同意的神态,同意的动作。
莫名的……
文沉溪不喜欢这里。
“你还愣着干嘛?快和我们一起走吧!”小胖墩朝文沉溪伸出手,同时自己也去牵其他小伙伴。
文沉溪不喜欢被别人触碰,特别是他们压根不认识,这里带给他的感觉也不好。
但是自己的身体好像不受控制,居然真的伸出手搭在了小胖墩的手上。
“快走吧!”
“出发喽!”
“哈哈哈哈……”
孩童的笑声总是治愈人心的,但此刻的声音却很尖,刺痛了文沉溪的耳膜,还来不及反抗,文沉溪就因为面前的一幕幕画面怔住。
陪伴他整个童年,最后因病死去的那只金毛。
爷爷院子里的那口老井。
他小时候被迫送去寄宿学校前乘坐飞机的飞机场。
只是现在——
那只金毛活了过来,一边“汪汪”的叫着一边扑倒了愣神的文沉溪。
还没等文沉溪去抚摸一下他柔顺的毛发,小胖墩忽然把他拉起来,不停的像另一边跑去。
到了飞机场,形形色色的游客拉着行李箱往自己的登机口走去,文沉溪慌乱的让着行人,却还是因为腿短的缘故撞到了别人。
“对不……”起。
文沉溪道歉的话停在嘴边。
因为被他撞到的这个人……没有脸。
所有人……都没有脸。
文沉溪吓了一跳,又被小胖墩拉着跑出了飞机场。
他们为什么会带他来这种地方,他的金毛为什么在这里还活着?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文沉溪刚想发怒,却在不远处看见了爷爷院子里的那口井,紧接着——他的爷爷从井里爬了出来!
“!”文沉溪顿时停住脚步,而就在这时,周遭的一切都不见了,只剩下那口井,他,还有他去世的爷爷。
“小溪。”
“小溪……”
“来爷爷这里……”
“过来,过来呀……”
文沉溪瞪着眼睛,呼吸开始急促,他面前的场景无端的抖动起来,他自己也失去了平衡,摔倒在地。
可能是因为心里的恐惧,也可能是因为从始至终都感到奇怪的氛围,又或者是面前死而复生的爷爷。
都让文沉溪抗拒,他卯足了劲站起身,拼了命的往反的方向跑去。
他跑的匆忙,跌跌撞撞,最后实在斗不过这搞怪的地面,猛地向前摔去。
文沉溪知道自己在做梦。
但他醒不过来。
他想找到让自己醒来的办法,但他似乎无能为力。
这时候,他才发现周围早已空无一人,什么都没有,他什么都看不见。
忽然间,他的面前出现了一面镜子,他家里摆在客厅的那面镜子。
镜子里,却照出他10岁时的样子。
但是……十岁的他,没有那个蝴蝶纹身!
文沉溪睁开了眼睛,冷汗间他脑前的发丝打湿,粘在了脸上。
是梦魇?
无所谓,已经醒了就好。
想不到是这只蝴蝶叫醒了他。
今天忘记吃药了。
文沉溪侧身去够床边的烟,怎么也够不到,他恼了,掀了被褥翻身下床,却在脚趾碰到地面时,冒出了两个人!
他的父母,面部扭曲,笑容诡异的看着自己。
他们张开了口,牙齿尖利,七窍血流不止,他们按住了文沉溪。
“给我钱!快给我钱!”
“咯咯咯……”
“啊!”文沉溪惊叫着坐起身,因为太过用力,此时一阵耳鸣。
他一边捂着脑袋,一边往床边看去,确定没有,终于松了口气。
梦中梦。
床头柜上的时间已经是凌晨五点,文沉溪没有继续睡回笼觉的欲望,开了灯赤脚走进浴室。
很快,浴室里传来花洒水声。
——
雨天路滑。
季夏在档案室里找了许久。
1994年失踪的女大学生,张可。
苏是云的日记记录了很多东西。
比如她所出生那个村子里有很多被拐卖来的女人,比如村子很落后仍旧信奉神明,比如苏是云如何逃出这个吃人的村庄。
张可,海市师范学院的学生。
于1994年失踪。
杳无音信。
苏是云的母亲在那个破旧的村庄里没有名字。
所以苏是云一开始也不知道她叫什么。
——爸爸总是称呼妈妈为贱女人。村里的女人们叫她刘妹。
——妈妈说要带我逃出去,她告诉我她的家乡在海市,她是海市师范学院的学生。她叫张可。
——妈妈没有逃出去。她死了,我亲眼看见爸爸把她打死了。是我拖累了她,是我,我为什么这么没用?
——警察叔叔帮助了我,但医生说我病了。我讨厌生病,因为每次生病爸爸都会打我,妈妈心疼我就会替我挨打,妈妈会哄我睡觉。
——现在我没有妈妈哄了。
苏是云日记里的村落并不远。
但确实够落后。崎岖的山路和坑坑洼洼的水泥地,交通不发达而落后于现在的时代。
警车在绵延的山脚下徘徊了许久,却还是找不到上另一座山的路。
雨下的更大了,周围是荒郊野岭,公路还算崭新,是几年前才修的。
季夏下了车,任凭豆大点的雨打在他的警服上。副驾上的宋支队也下了车,给季夏撑了伞。
“宋支队!季警官!那边有个山洞!”
季夏和宋明跟着其他几个人一起进了山洞,留了三个在外边候着。
山洞里的环境让季夏想起初中课本上的文言文。
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洞里很潮湿,可能是雨水漫进来的缘故,但平时也不见得多干燥。
微弱的光逐渐放大,像是把黑暗的幕布粗暴撕开,毫无人性的展露出真实的面目。
季夏直视前方,视线一沉。
几缕藤条后,是一些聚在一起的村民,他们围成一个圈,而被围住的那些人,站在更高的台子上,穿着以羽毛作装饰的衣服,脸上用颜料摸出怪异的面容。
他们似乎在举行一场盛大的仪式。
那几个卖弄玄虚的人拿着手杖跳着奇怪的舞步,周围的村民也慢慢涌动。
季夏的视力很好,他望了一眼,就发现参加这场仪式的只有男人。
“现在怎么办?”
“被拐卖来的应该都是女人,她们没有参加这个仪式。”
“这里的地形类似于盆地,另一边这个山洞的对面可能也有入口,那边恰好连着那些土房。”
宋明点点头,抬手示意几个人在这守着,和季夏以及另外几个一起出了山洞。
出去后,宋明问:“这地方以前没有被发现过吗?”
“压根没人想过这里会有山洞连着村落。”季夏上了车。
如果不是苏是云的日记里写过,他自己也没想到。
——我出生的地方,地势很奇怪,四面都是山,但是并不远,我甚至爬过其中一面。
——有老人说,这原本是一座山,但后来打仗飞下来个蛋,炸出了一个窝,也就是现在的村子。
——妈妈说老人说的话不能全信。但我还是喜欢听。
季夏猜的不错,另一边确实也有个洞,但被填起来了。
“啧。”宋明拍了拍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粘上的土,“撞开?”
这里的土质不是一般的好。
就在季夏犹豫时,土壤竟然自己开始松动,外边的人纷纷拿出手枪,紧紧盯着那个地方。
接着,一只手猛地破土而出!
那人应该是用尽生平最大的勇气和毅力,在下一秒,也不顾土壤里尖利的碎石划伤脸颊,一个面黄肌瘦的女人压着最后一片土倒在了边上。
女人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刚抬起头,看到季夏和其他人时很大幅度的开始抖动。
但她又立刻认出了他们穿着的警服,像是抓到了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立马扑上去抓住其中一个警员的脚踝。
“警察同志!救命啊!”
这一声救命喊的撕心裂肺,洞口边缘的土一点点瓦解,洞口越来越大,紧接着,是十几个女人蜂拥而出。
“救命……救救我……”
“他们追过来了,我不想被抓回去啊……”
“警察!是警察!”
后边几个矮瘦的男人拿着菜刀追了出来,却在看见手持枪械的警察时立在旁边。
按理来说,他们应该害怕,或者抱头蹲下,但他们似乎不知道那些枪一旦扣动扳机,他们就会就地死去。
他们居然慢慢的开始向前走来,凶神恶煞的神情吓得旁边的妇女一个比一个抖得厉害。
“不许动。”季夏的语气带着压迫感,眼神也寒冷至极,“否则死。”
……
拐卖团伙的行踪从那些村民的口中套到了重要线索,被拐卖的妇女们大多数也联系上了家人。
“女儿啊……”
“妈……”
季夏神色复杂的喝了口水。
“可惜了,当初刘妹要是再多等几年她可能也跑出来了。”
“那不一样,她不带着女儿跑她女儿就被糟蹋了……”
季夏端着水杯的手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