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狮吼（三）

“傅子青！把你没加盐的菜全部给我吃了，哪家姑娘像你这么懒的？以后讨到了相公，还不得天天被骂？”伴随着一阵碗碟碎裂的声音，一位满脸雀斑的瘦高小姑娘跌出了厨房。

彼时凉风习习，暗天落叶，衣衫褴褛的小姑娘捧着破碎的碗盘缓步移动，显得格外凄惨。

“你......是叫傅子青吗？”

今日是群雏大会武试的前一天，众学子可各回各家，好好休息，但李霭芳只允许红阙府笔试到了前两百名的学子的享受这份福利，包括群欢在内。由于群雏大会的武试结果仅代表个人荣誉，对于四年后的统考占比不大，各学府安排的习武时间甚少，且只教基功，也就一向不入李霭芳法眼了。

李霭芳自教这批学子书第二个月起就本性彻底毕露，刚开始还有所隐藏，现在的暴脾气和怀性子是越发不可收拾，甚至光明正大占用别的先生讲课时间，奈何她是红阙府的掌事员，别人拿她没有办法。也就今天，李霭芳“良心发现”，正常放大家散学。群欢见时辰还早，就赶来小厨房，想碰碰运气，看是否能碰见那位喊话姑娘。

傅子青疑惑地看向群欢，勉强笑了笑，回话道：“嗯，我是。”群欢友好地问道：“我想问你个事儿，你是负责这里厨娘的助手吗？”傅子青内心叫苦，支支吾吾道：“是啊......你......你吃到没加盐的......菜了？”群欢自然是尝出了午膳的菜没放盐，但自己天生爱好淡的这一口，也没在意，现在听她这一讲，倒是想起午膳时有同门在抱怨菜难吃，估计还有人找厨娘打小报告了。

“我找你不是因为这个！”群欢赶忙转移重心，“我是要谢谢你，有天李先生拖堂时帮我们喊了声话，才让她不敢接着讲课了，否则大家都得饿肚子。”

傅子青愣是没有反应过来，她这人生性健忘，这种小事儿，她更加不会放在心上。

群欢不知怎的就是很喜欢这位外表清秀的姑娘，直接走到她边上，笑吟吟道：“你忙完了吗？我和你一起下山吧，一边下一边说说话。”傅子青快速处理了碗碟与剩菜，和群欢一起下山走去。

一路上，二人聊了很多，群欢惊喜地发现，傅子青也看过《挑锡》这个剧目，对情节更是记得滚瓜烂熟，俩人互相谈起感想，丝毫不会出现不知对方意向的问题。群欢也问傅子青，明明和自己一般岁数，为什么不读书，傅子青本不想说，岂料群欢刨根问底，只得告诉她，家中不富裕，上学府虽然不用付钱给教书先生和书本，但也得交饭钱和房钱，最后家里一番考虑后，还是让妹妹傅遥怜在明年年满十一岁后上学府，而自己却得来红阙府的后厨做工。

群欢了解情况后，替傅子青感到十分可惜，当晚向师父李普写了封信，请求让她入学。李普是个爽快人，收到信后就找妹妹李霭芳交谈，最终定下傅子青可不用住山上的房，每日和群欢用一份饭的决定。

李普是李霭芳的亲哥哥，是个风靡于武林的厉害角色，乃汇洲小平山逐宵厅第五代厅主，自创武功“削尘掌”和“徙倚剑法”，有“削尘圣手”的美名，只有群欢和王蒙颢两个不被人知的入门弟子，最近就住在红阙府附近的客栈里。

现天下分四大洲部：东浦励洲、西口凄洲、南闸汇洲、北通簇洲，要说这地大物博的豫朝，国土几乎直跨整个东西南三洲，其剩余土地不属于任何一国，只有临海的南闸汇州外有两座岛，其中一座上都是相互依靠的小国家。而这北通簇洲上，是一些小国家，尚未归顺于大豫，中间也并无战争，是江湖游侠纵横、各路门派发展的不二之选，李普在那一带，依旧是名声响当当的人物。

第二日，群雏大会的武试将在辰时七刻开始。哪知一大早李霭芳滔滔不绝地讲着课，

直至武试开始时辰已过，才放学子们排成队跑步前往，附带几声有意之吼。傅子青因为没有参加群雏大会，又起步晚，就趁这个机会留在山上接受其他先生的单独辅导。

群雏大会的纪律负责员不是大慈大悲之人，对于这批迟来的红阙府弟子，先是让他们站在其他学府学员面前示众，再是罚绕着擂台跑八十圈，最后又是一通拐弯抹角的骂，群欢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那句“什么时候来也不是你们能左右的”。李霭芳也有意思，对着其他学府的掌事员恨恨道：“我叫他们动作快点，他们偏不呀，现在让他们受罚好了！”

群欢在红阙府中的一位好友卢馫淼边跑边目瞪口呆道：“这说的是人话吗？”

群雏大会的武试环节是这样安排的，众学子来到试炼场之后，先统一做基本的热身运动，接着就可以到各个考点处排队，当场测试，当场获取成绩。

除了傅子青，这一月多来，群欢在山上还有位叫辛卉月的朋友，二人常常一起习武、钻研算术题，午膳晚膳也坐在一起用，每晚回各自厢房前，都要聊上一番。

红阙府众学子本就来得晚，这跑完八十圈后再去排队，也仅剩自己人了。个头小的群欢和辛卉月，都硬生生被挤到了最后。可笑的是还未等群欢和辛卉月结束武试，李霭芳就带着其他学子要回学府，二人气喘吁吁地跑了一会儿才跟上队伍。

回了学府，不等筋疲力尽的学子们休息好，李霭芳又要叫他们默匍语文章。群欢回到桌前后一时找不着默写的宣纸，正要拿一张麻纸代替，只听“啪”的一声，李霭芳已是扣了一张在她桌上，又是把她吓得不轻。

要默写的文章，群欢在前一天有认真背过，可此刻四肢乏力，气息也还没缓过来，脑子涨涨的不清醒，默得断断续续，倒霉的是李霭芳这回就是盯着她默了，一见她有句卡壳了片刻，就以吼的方式把这句报了出来，群欢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脑海里已经浮出下一句话了，坏在手没李霭芳嘴快，又让她逮着机会骂。

“不要默了，你们都没背咾！”

用一个人的表现来定义所有人吗？再说自己也没有不背啊！群欢怔怔地盯着手中毛笔笔头，委屈、不服、害怕、恼怒齐齐涌上了心头。

本以为还会有一场五雷轰顶，幸好教诗文辞赋的席先生已在门口等候多时，李霭芳也就退出去了。

当晚回了厢房后，群欢就向另外三人诉说了这件事。

“我真的对她无话可讲，之前她去别的学府看到匾额上的题字是那里的学员写的，就让我和司婉也帮忙写，可写一次她骂一次，怎么也不满意，我的就算了，可司婉的写得很好啊。”三人之一的尹喆萱怫然道。

“后来我们都重新写完了，她就是在那里嫌弃丑，最后还跟我们说别写了。”三人之一的司婉愀然道。

“嗐，我娘说了，像这种人只是我们一生中的过客，理她这样的扒皮做什么。”三人之一的平漾荛悠然道。

过客？只怕这位李先生，或者李师姑，连一个“客”都算不上！群欢心烦意乱地在功课本上用指尖划来划去，平息着心头反复无常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