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早在上山第一天，我就告诉你们......”李霭芳手握铁尺，在不清堂正中央来回踱步，碎碎念着她整日重复来重复去的一堆规矩。
不幸到此的红阙府学员，齐齐跪在堂中镶满了卵石的地面，有的眼眶发红，嘴角发颤，承受不住膝盖上的疼痛；有的哈欠连连，脑袋耷拉，只想着能够快点睡觉入梦乡；有的全神贯注，一声不吭，许是很赞同李先生所讲道理。
“王蒙颢！”李霭芳毫无征兆地喊了一声那位已然正在犯困的小少年，“我在给你们讲规矩，你现在再不竖起耳朵听好，以后就又要犯！跪着也能迷迷糊糊东倒西歪，有本事，昂！”
李霭芳这一声，着实拥有发聋振聩的效果——王蒙颢现在清醒了不少。
教训完王总角，便轮到了骆总角。
李霭芳伸着铁尺到了骆群欢面前指着她，颇为粗声道：“告诉我们，此地何故名为‘不清堂’？”
群欢脱口而出道：“心不清则无以见道。”
“没了？”
群欢还待要说，不知是哪个多管他人事儿的插嘴道：“心不清则无以见道，志不确则无以立功。”
群欢心头一阵闷气，不想重复，默默低下了头。
“心不清则无以见道，志不确则无以立功，你给我背背清楚昂！”
纵然群欢以往都是在心里愿意尊敬自己的先生，遵从她的教诲，但听到这般刺耳的语调，难免不好受。她自问上山以来守规守距，恪守本分，可怎么就是得不到好脸色？不，她给过好脸色，上山第二天，倒还是被她表扬过的，只因她到得早，觉得帮帮别人也好，把富学斋每个人的桌面都简单收拾了一下。
哇哒哇哒唠叨了半个时辰，群欢也掐了困得天昏地暗的王蒙颢不下五次，李霭芳还一副不依不饶的模样，但许是发现了有些过火，才道：“行了，你们赶紧回去睡，明日一早还要默文章。”
好啊，她也知道明日一大清早要默写文章？群欢越想越气，正想一鼓作气站起来，膝盖上的痛意顿时散遍开来，周围的同门也怨声满道。
一声不响地回了和另外三人同住的厢房后，群欢同她们没有多加闲聊，倒头就睡了。
小院闲窗春色深，重帘未卷影沉沉。春日的暖阳，暖透心窝，群欢掀起帘来，心情好了些许，果然一到第二天，烦心事就都散了，除非后来又去想。
富学斋内，已有不少师兄弟姐妹在抓紧时间背书，李霭芳负责教的是邻国之一匐挲国的语言匍语，这需要他们去背诵、去理解，否则真的不能在短时间内学有所成。但在李霭芳的“耐心”教导之下，大部分人都极度厌恶默写。
快速扫了几眼要默的文章后，群欢看了一眼坐右侧的王蒙颢，只见他面戴白布，眼神发愣，精神状态不佳，手上虽然拿着和群欢一样的书本，却都是“皱纹”。
“到齐了吗？”短短四字闯入斋中，每位弟子都低下了头。
“这月群雏大会笔试结束了，你们考得好不好也不要再多想了。”李霭芳说话难得响度在大家愿意接受的范围内。
群雏大会！每半年两次的群雏大会！每逢此赛，众门派弟子都得前往，进行两日的比试，考察完诗文词赋、算术、匍语、机关图、调制这五门课后，得出排名，次于前两百名者，将失去半月后的比武机会，比武结束后，总排名前二十者，都会得到奖赏和荣誉。
李霭芳若是不提，群欢差不多都忘记这回事儿了。
“王蒙颢怎么蒙着面，受风寒了吗？”李霭芳出乎众人意料地望了一眼王蒙颢，还是面带笑容的，显得她极为亲切。
王蒙颢受宠若惊，快速点了点头。
“那就戴着吧，实在不舒服跟我说一声，可以回家里休息。”李霭芳边说边走到讲坛前，翻开坛上书，“你们开始默吧，我说一下你们的匍语成绩，有十二人在甲等以上，觉得自己是甲等的站起来。”
无一人站。
李霭芳没有管，自顾自报了起来。
听着一个又一个熟悉的名字，群欢只觉浑身发凉，嘴唇颤抖，她虽然没经历过几次，但真的好讨厌某人把某成绩附加对应的分数名次一一报出来，在榜上让大家一起去看就罢了，未必会管谁是谁，分数如何，可这样当众一报，真的好丢脸！
连报了十几个，都是在甲等的，但不包括群欢，李霭芳就着这些人鼓励了几句后，开始报乙等的。
“骆群欢，乙等第一......”
群欢如遭雷击，为什么没有到甲等呢？是在翻译诗文时出了错，还是口试时错误连篇了？真的难以置信！要命的一点，连王蒙颢都是甲等了！
后来连续报完了丙丁戊己庚辛壬几等，群欢都没有听，她早已伤心透了。
“乙等的全部给我站起来。”李霭芳报完了名次，脸色忽的阴沉下来。
群欢咬咬下嘴唇，本想不拖泥带水地起立，但又因昨晚跪伤了膝盖，行动变得颇为迟缓。
“骆群欢，你站得起来哇！站不起来就给我把位子调好！”李霭芳一声狮吼，惊天动地，把群欢吓得心头震动，差点没缓过来。
李霭芳右手朝前一伸，用食指指着弟子们道：“给我好好反思反思，为什么这个风水岭就是过不了！”
骂完了乙等，李霭芳仍不罢休，又大声道：“所有弟子中，最后一等的那八位，全部给我上讲坛！”
伴随着恐惧的眼神，那八个人低着头，默默向前走。
“你，回去继续默吧，反正一直都是这个水平。”李霭芳抬手让一直都是垫底的一位小眼睛姑娘坐下。
“你，还和别人打不打架呢？打打打打打，打成了倒数第二！明明刚上山时还不错，好好给我反省反省......你现在还给我还面无表情的，之前还在笑，很好笑吗？回家给我哭，大哭一场，要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你再不哭，那你就真的没救了！”李霭芳指着倒数第二的鼻子骂道。
“你，干什么都是最慢，成天就知道拖拖拉拉，布置的功课都没有上交过，天天最后第二个进富学斋，你该怎么办！”李黎霭芳指着倒数第三骂道。
“你，整天笑嘻嘻的，啃手指头还啃啊，听课还走神啊、讲话啊，功课还不做啊，考试还抄别人的啊，有一门不合格都有的？欸我觉得有时候那些很幼稚的行为哦，为什么有些你们都还做个不停呢？”李霭芳指着倒数第四骂道。
“你，还不懂装懂呀，我看你学不学得好！”李霭芳指着倒数第五鼻子骂道。
“你，什么时候能不打瞌睡，什么时候能不乱发脾气，什么时候能长大一点！”李霭芳指着倒数第六骂道。
“你，成天都是吊儿郎当的，态度不端正，听说昨晚还不想回山来了？难道你是扶不起的阿斗吗？”李霭芳指着倒数第七的鼻子骂道。
“我还能说你什么呢？”李霭芳斜眼看了一下倒数第八，不多讲了。
群欢托着腮，心想道：李师姑真能骂，把倒数八位的特点全讲明白了。
想了许久，群欢觉得，这绝对是真真确确的“泼妇骂街”。
骂完了，默写也结束了，只不过并不是每个弟子都像群欢那样老老实实地自己默下来，有的小抄打在毛笔上，有的刻在砚台上，还有的藏小纸在袖子里，所谓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午时，红阙山上的厨房下人挑来了大家的午膳放在富学斋门口，李霭芳明知已到用饭的时刻，却装作不知道一样，讲了很久很久的课，底下弟子不知道轻声骂了多久，她都没有在意，好像连有没有人听都不在乎了。她就偏要讲完这一课，否则大家都饿着肚子。
“该用午膳了！”富学斋外，那位厨房下人大声提醒道。
李霭芳心里骂那小姑娘不懂事，假装道：“啊？你们怎么不提醒我？那你们快点儿去用午膳好了。两百名开外的记得晚点来我的斑燊楼背诵文章。”说罢，自己就走了出去。
“嗖——”的一声，众学子集体冲出寒冷的富学斋，争先恐后抢起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碗筷握在手心，活像一个暖手炉。
群欢心里感激那位喊话的姑娘，本想上去和她问个好，可实在太挤，她又离得快，没有去成，想到以后还有机会，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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