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如夜叉凶如罗刹

此时，阴云被风吹走，明月皎皎，谢怜也看清这少年的面貌。

只见他红衣掩映，黑发披散，那张脸剑眉星目，英俊潇洒，轮廓清晰，俊美之中却妖气横生，约莫是十八九岁的年龄，介于少年与成人之间，只在他微微皱起的眉与右侧一缕极细的以红珊瑚珠坠角的小辫中窥见一丝少年意气的青涩与俏皮。

“你到底是谁？”

只见他抬起头，眉宇间那股狂情野气，英气逼人，眸子紧紧凝视着谢怜，隐隐透出些杀意，却明亮如星，

只是，明亮如星的，却只有一只左眼。

一只黑色眼罩，遮住了他的右眼。

谢怜收回视线也不去回答他的问题，道，“现在可以告诉我鬼新郎在哪了吗？”

少年眸子紧锁住他，随手揪了片叶子擦手，耸了耸肩道，“自然可以，愿赌服输嘛……就在那摊子废墟里。”说完，他指了指一旁被打塌了一半的庙。

谢怜走近细瞧，只见那废墟之上还有一块被劈成两半的牌匾，拼起来细看，正是“明光庙”三个字。

明光庙，供奉的自然是北方武神明光将军。这位明光将军本名裴茗，在北方香火一直很旺，可谓是春风得意，炙手可热的大神官。

可就这么一个大神官的庙宇，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倒霉地被凶物鸩占鹊巢，还被打塌了一半，当真是奇事。

这明光将军谢怜不是很熟，但却常常看见。

原因无他，只因这明光将军最是多情，红颜知己上至天仙下至女妖数不胜数，世人也颇爱写他的故事，光是谢怜看过的画本子就有大几十本，好一点的写他下凡与大家闺秀谈情说爱或是怒抛百两黄金救风尘，坏一点的写他强抢人妻或是抛弃情人。

不过都是些世人杜撰的风月本子，虽然大部分都确有其事但也不免夸张化了，当时谢怜看的时候沉默了好一阵，内心感叹剧情恶俗，扫了几眼就收起来了。

扒开废墟，露出里面一名身着嫁衣的女子，面容艳丽，不似寻常女子，谢怜神识感应一下，这女子怨气极重，想来便是那位“鬼新郎”了，谢怜长舒一口气，向那位少年道，“多谢。”

少年站在树下阴影处，微微点头，道，“不用。我有问题问你。”

谢怜道，“但说无妨。”

少年道，“你何不露真容，偏偏用面具绷带遮盖？莫非是你真容太丑，不好意思见人？”

谢怜心道这少年猜得倒没错。他遮真容，其一是为了避免遇到熟人，也不想有人知道他被贬后成了鬼，这件事说到底不算太光彩，但更重要的其二便是他本相不好看。

不是他自卑，他也知道他曾经容貌如何丰神俊朗，女信徒们都是冲着他的脸才来拜他这个武神，但成了鬼后，他的容貌就变了。

也不是他五官移位鼻歪眼斜，而是他在那棺椁里被钉了太久，血都流干了，凝聚又干涸，形成条条可怖的殷红线条，自他的心头延伸，从下往上，渐渐爬满了他的脖颈与面部，他初次看到时也吓了一跳，从此再也没看过第二眼，以绷带覆面，认为只要遮住了，就没有那些东西。

在做那副皮相的时候他有意抹掉了那些纹路，但他早就习惯了覆面，又担心与熟人遇到，所以就没改。

谢怜微微叹了口气，道，“你便当我青面獠牙，丑如夜叉凶如罗刹，不想被别人看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