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澈,我没有……想象未来的权力。”
奈荷低垂着眼,浑身都卸了力气。
“为什么突然说这种话?”
血泊里的奈荷此时陷入我的怀中。她如落水者那般抓着我的手腕,指甲嵌进肉里,血顺着指缝淌到衣摆上,溅出如梅般的血迹。
她腹部中弹,尽管做了紧急处理,但止痛药的效果不够,苦痛仍旧纠缠。我努力地呼唤着她的意识,不让她跌入黑暗中,但这又折磨着她。
“没什么……快点离开这里吧,那修罗团的人可能还会找过来。”
奈荷松开手,把头歪向一边去,看着斑驳的墙壁,上面层层叠叠贴了不知多少层聒噪的广告纸,旧的未能风化就粘新的上去,前赴后继,最终变成一副怪异的抽象画。这座城市混乱、破败,却又有着另一种层面的生生不息。
这里能拿到枪支的暴力团伙屈指可数。那修罗团就是其中之一。不清楚奈荷与他们有什么瓜葛,她对自己的过去缄口不言,我似乎无权也无需过问——我们处在一种奇妙的共生关系中,她保护对这个社会曾一无所知的我,而我又不断地在不明组织的追杀和恐吓中保护她。
显然这次,我失职了。
“别放弃,别放弃,说点什么吧。”
将怀中因失血而有些冰冷的身躯再度搂紧了些,用自己的手捂住她的,手也是冷极了,仿佛握住的是一抔积雪。
“那么多灵魂都曾和我叙说过,或许今天我也可以……说些遗言吗?”少女想微笑,却因扯到了伤口又皱紧眉头,“城市的边缘有家私人博物馆……”
“不会的!别说了,不会的。”
几乎是脱口而出,先于自己意识到这一点,就已经发出了声音。血液已经把衣服浸透,大部分都来自于怀中的少女。恨自己晚了一步也为时过晚。
“你呀你,不是你叫我说的吗?”奈荷吃力地抬起手,将模糊我视线的血迹擦去,“没关系的,海姆很快就会来的。”
焦急地等待着。她又将头靠回我的胸口,用发凉的脸颊追寻着那一点热量,碎发蹭得人一阵发痒。
如她所言,时间没过太久,甚至几乎只晚了我几步,海姆逆着光从巷口出现了,几名身着安保制服的人迅速越过他,从我手中忙着将奈荷抬到担架上。
男人身上有岁月和战火斑驳的痕迹,尽管乐意摆出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但当他的眼神扫过人群,最终一片沉寂时才能看出,他是这个代号“红锁”的研究机构里,极有威望的人物。
海姆完全没有被眼前的血腥场面所打动半分:“拯救王子和落难公主的骑士大人到了——情况如何?”
“王子也落难了。”
我耸耸肩。胸口从空洞已经变成了模糊的血肉,不久前破碎的心脏已经在缓慢地搏动。不被允许动用太多武力,所以这就是可以保护她的方式。
虽然这次也稍微有些过火了。
这是第一次发现,原来就算是整个胸口都被轰烂了,自己也能活下去。
真是个怪物。
“角色代入得很快嘛。”海姆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接着查看伤势,“越严重的伤,恢复得就越快?”他笑了两下,却没让人感到任何笑意,“我们说好了吧,你要是受伤,会影响实验进度。接下来这段时间,好好待在红锁,可不要乱走了。有什么事,就找林帮你。”
意思是禁足了。
红锁是我和奈荷暂时的栖身之地。这里是个古怪的研究所,规矩很多,又很少,有时像个草台班子,有时又严密得过分。
红锁雇佣我作为研究员,然后拿份不错的薪水,当然,我是被研究的那个。这个过程极其随意,我们只是找到了海姆,这个头发乱糟糟的红毛男人一拍大腿,事情就决定下来了。平时要做的事也总令人摸不着头脑。
而安保系统又极其严密,保密措施也非常到位。设施里到处都是关卡,每个大门都有三四个人把守。而在这里待了半年有余,我也不清楚这里更多的情况。很多门都没有权限进入。
见我没回答,海姆看了眼匆匆开走的救护车辆,转回头来说:“小子。我只是个外人,但你得好好想想,这值当吗?”
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是他们口中的未解之谜,是治愈某种绝症的关键,是解决人类生死难题的可能性。但我知道,充其量也只是被重视的小白鼠罢了。
而奈荷在他们眼里,只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个女孩儿。会帮忙做事,偶尔犯错,恬然地微笑,有时看上去寂寞。安静的,又十分脆弱,只站在那里,像一束烛光,阴影融入沉寂,随时会熄灭。
但我知道,她比我强大得多。不是因为她能够听到死者的声音,不是因为他们不知道这一点。
“值当。”没有犹豫,“甚至觉得还不够,不应该让她受伤的。”再补充,“我继续留在这里,所有的理由全都是因为她,你也知道的。”
“哈哈,那我不说什么了。”男人摆摆手,“接下来你会参与一个新项目。详情我也不清楚,到时候负责人会和你对接。”
居然是海姆也不知道的级别。
看来也许会发生什么有意思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