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白日里的繁华不同的是,夜晚的汝宁又是一番风味,街边的小楼挂起红灯,路旁一家家支着小摊。西域的胡琴,边塞的吃食,邻国的烟火表演应有尽有。
一条栩栩如生的火龙直冲天际,滚烫的热浪向四处扑去又渐渐消散,引得围观的路人一派叫好。
“怎么样?”海云楼内,霍扬和陆乘渊坐在窗边的雅坐,边喝酒边观赏着夜景。
“汝宁这些年变化大吧,陛下开创夜市,与境外商贸互通。”
陆乘渊端起酒杯浅饮了一口,摆了摆手,“那你是没见过延绥的榷场,那叫一个热闹。”
霍扬故做不满,轻轻推了一下他,“你这是在延绥吹了那么多年的风沙,长了见识忘了老家了,要我说哪里都没有汝宁好。”
陆乘渊笑了笑,靠在椅子上将杯里的残酒饮尽,窗外的风轻轻抚过他的面颊,光洁如玉的脸晃得霍扬一怔,不由得开口调笑“你吹了这么多年的风沙也没把你吹黑,怎么跟个小白脸似的。”
闻言他翻了个白眼,“小爷是马背上厮杀的好吗?”
“是是是陆大指挥使,不过嘿嘿,你看。”霍扬从怀里掏出铜鱼符在陆乘渊面前晃了晃,指着上面的字念道,“看见没,从四品左骁营副尉,霍扬。”
“好好好,恭喜霍副尉了。”两人举杯相碰。
“那今天你请客哦,这家还蛮贵的哈哈哈哈。”
“元嘉兄?”正说话间,廊上路过两位青年,走在前头的那位,小麦色的皮肤,看上去成熟稳重一些,后面那个脸上还带着几分尚未褪去的婴儿肥,略显稚气。
“诶秦兄,姜簌,好巧啊来一起喝点儿。”霍扬将两人领了进来,给陆乘渊介绍,“这是我剿匪时认识的兄弟。”
陆乘渊抱了抱拳,“陆乘渊,字贺谯,幸会幸会。”
那个成熟稳重青年回了一礼,“秦穆珅,字续哲。”
“陆大哥叫我姜簌就好,还未加冠,没取表字。”姜簌笑嘻嘻的,有些自来熟但不令人讨厌。
推杯换盏,月上中天,空气略有些湿润,白蒙蒙的雾气为月色蒙上一抹轻纱。
热闹渐渐平息下来,微微的风吹动着道路两旁的灯笼,摇摇晃晃。
“秦兄啊出身清流世家,京中有名的堂晖书院就是他家的置业。”霍扬和陆乘渊走在路上,两个人都红着脸互相搀扶着,想来是有几分微醺。
“这么说他也算是个文人,怎么倒参了军?”
霍扬一脸吊儿郎当地搭上陆乘渊的肩,“这咱就不清楚了,姜簌呢则是许将军的徒弟,别看这小子年岁不大,想当初我们在平岭山剿匪的时候,机灵着呢。”
“许将军的徒弟?哪个许将军?”陆乘渊闻言一愣。
“右骁营将军许画,你走的时候还没他这号人嘞,你不知道也正常。不过我跟你说,这个许将军也是个历害角色,我爹都打不过他哈哈哈哈。”
霍扬显然是风一吹,酒劲儿上了头,陆乘渊赶紧捂住他嘴,“别笑了快走吧,等会惹恼了哪家的爷们儿,小心出来揍你。”
约摸着时日,陆望舒回京的车驾也快到了。
清早天光微亮,几辆马车缓缓停在侯府门口,一个高大健壮的男人为首立在马上。
陆乘渊原本懒懒的倚在门口的大石狮子旁,看到来人赶忙迎了上来。
还未开口,便见陆青岑从车上跳下来。
“哥!”
“今今。”陆乘渊宠溺的摸了摸陆青岑的头,“路上可好?”
“我和爹爹一路都好!还有,不许叫我今今了!”
“渊儿。”
陆青岑话音刚落,为首的的中年男人率先下马,拍了拍陆乘渊的肩。
“爹,您一路舟车劳顿,府里上下我都打点好了。”
“风凉了,在外面等着别遭了病。”陆望舒笑着应道。后面陆青岑拉着陆与晞先进了府“回家咯!”
“这俩丫头。”陆望舒父子俩笑着一同入了府。
“为父随即便进宫面圣,汝宁不比边关,天子脚下行事务必谨慎。”陆望舒简单的收拾一下,叮嘱了几个儿女两句,便进宫面圣。
永定十二年,西凉与北夷为争夺沙漠绿州的控制权,且又与尧旭接壤,延绥和雁北受了不少波及,陆望舒授封顺远侯,调任雁南道行军总督,远赴西北安定边陲,其原来的叁军都护一职也空了下来。
叁军都护顾名思义,统管皇城司,左右骁武军之权,上至京城,下至地方军机都由其调遣,近几年来,不少人对这个位置眼热。
其中骠骑将军裴钟,更是在攻打苍阳国时立下了汗马功劳。
裴钟一家独大,势力日渐增长,御史言官们纷纷上书请奏君泽帝重新册立陆望舒为都护,与裴钟分庭抗礼。
气势磅礴的皇宫内,飞檐高耸入云,阳光照在瓦片上,泛起金色的光芒,穿过两仪门,映入眼帘的是那坐落在用汉白玉砌成的高台上的上阳宫。
正午的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棂洒进上阳宫,黄铜雕花的香炉里燃着上好的安息香,天子身着金丝暗纹的龙袍,头戴镶嵌着璀璨宝石的乌帽,静坐在上首的龙椅上。案台上堆积着不少尚未批注的奏折,修长手指的握着朱笔,眉宇间透露出一股上位者的威严。
陆望舒俯首跪拜,“臣陆羽枫,参见陛下,陛下万安。臣久不见天颜,恐有失礼,望陛下恕罪。”
“陆卿免礼。”君泽帝微微颔首,示意他起身。
“谢陛下。”
说起来,陆望舒也算是君泽帝身边的老人了,从潜龙之时一直跟随着,为人克守本分,凭着勇武忠诚,君泽帝继位不久就已是武官之首。
君泽帝放下手里的奏折,面色和蔼,“陆卿安定西北,身体可还康健?”
“承蒙陛下厚爱,臣一切安好,如今战事平定,虽偶尔会有一些北夷的流民误入境内,不过都已经处置妥当了。”
君泽帝对陆望舒的回答颇为满意,“西凉乃是小国,北夷一直想独占大漠吞并西凉,若在纵容下去,岂不是养虎为患,陆卿意下如何?”
“臣以为,现如今西北局势刚稳,应加固边防,调养整束边军,这样一来也能震慑北夷。”
陆望舒掏出奏折,递给了御前公公,再由公公传呈皇帝。
君泽帝翻开奏折,粗略地扫了一眼,上面详细写着如何加固边防的事宜。“陆卿心细,朕心下甚慰,此番回京周车劳顿,陆卿可多休几日。
“臣谢陛下隆恩。”
拜见完皇帝后,陆望舒前脚刚进侯府,君泽帝的诏书便到了。“朕惟治世以文,戡乱以武。今顺远侯陆羽枫宣德明恩,守节乘谊,以安西北,朕甚嘉之。念西北苦寒,特复其叁军都护一职,留居京中,其子陆乘渊英勇善战,着封总指挥都尉。钦此。”
“臣陆羽枫携陆府上下叩谢陛下圣恩。”陆府前院,陆望舒一家四口还有零星几个仆从侍女,诺大的侯府人简直少得可怜。
传旨的蒋公公,谄笑着将圣旨递给陆望舒,“恭喜陆都护,恭喜陆小将军,小将军前途不可限量啊。”
陆望舒双手接过圣旨,“ 借公公吉言了。”
陆青岑上前,将荷包塞到蒋公公手里,“请公公喝茶。”
蒋公公暗中掂了掂份量,连忙将银子收到衣袖里,嘴角笑意更甚。“早便听闻陆家大小姐,知书达理,秀外慧中,今日一见果然是个妙人儿。”
蒋公公转头又对陆望舒道:“宫里还有要事,咱家就先走了。”
这么一遭不过多时,陆侯回京的消息不胫而走,传遍了整个汝宁。
先前门可罗雀的顺远侯府,顿时门庭若市。
“望舒,你这一走就是十二年啊。”张典笑容和煦地拉着陆望舒的手。
“是啊,这么多年过去了,纪珩你变化也不小啊。”陆望舒看到他身上的绛色圆领袍,在朝中只有正三品以上的官员才可穿得。
张典也是和陆望舒一样,一直辅佐君泽帝继位,后被封为丞相,管理六司,二人一直将对方视为知己。
张典环顾屋内,墙上挂着几副字画,陈设之物也简素质朴,他理了理衣袖,旁边跟随的侍从心领神会,将手里拿着的锦盒呈了上来。
他指了指那几个盒子,“这是湘潭的攀云谷墨,还有九江的南山普洱,都是极品。”
陆望舒打开闻了闻,一般淡淡似陈木的香气,“真是好茶,沾了纪珩的光,这么好的茶愚兄才能有这口福。”
“你也算是熬出头了,一个人把三个孩子拉扯大,如今不准备再找一个?”
陆望舒抿一口茶,“过都过来了,权当历练了。”
“赶明儿,我叫上我那个儿子,一起乐呵乐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