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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pisode four 再见二丁目

樊振东——希君生羽翼

樊振东喝酒很干脆,不知道是不是部队生活给他留下来的印记。

高星梨第一次看樊振东喝酒是16年的冬天,他和皓哥请球迷吃饭。她被他安排在人群中间,隔着汹涌的人潮,看着他举着酒杯一桌桌地敬酒,祝着大家新年快乐。

“ 唤起一天明月,照我满怀冰雪,浩荡百川流。鲸饮未吞海,剑气已横秋”。小时候,高昱礼抱着她读稼轩词,总是钦佩辛弃疾的武能横刀立马,文能笔走龙蛇。皎皎的明月恰似词人光明磊落的胸怀,高昱礼说那个叫少年气。

十五年前的子弹正中眉心,高星梨在樊振东举杯的那一刻,在他身上看到了高昱礼说的那种少年气,她知道,自己爱上了这个十九岁的少年。

高星梨的爱情只用了不到一年前时间,就从炽烈张扬变得悄无声息。他冲口出的气话让她彻底明白,一个人勇往直前地往前冲,一个人慢慢悠悠跟在后面的关系是绝对不长久的。一段关系是没办法一直踮着脚尖去够的,一直踮脚的人会重心不稳,最后跌得很重。

后来,他继续为了梦想不是训练就是满世界的打比赛,她在金沙萨的信号杆下算着时间差,琢磨着措辞给他发没营养的消息的时候,她突然觉得两个无话不谈的人突然变得无话可说。再到后来,只关注,不联系,成了她最后爱他的方式。

樊振东后来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到了这么苦的地方?我可以给你寄东西,我可以来看你,我……

高星梨又什么差别呢,樊振东?金沙萨和巴黎,对我们来说是一样的。我们,都不可能再远了。

两个面对面坐着的人一起流泪,在对方心里下了一场瓢泼大雨。沉默的除了角落里的爱情保安,还有让龙开视频骗进来看热闹的蟒和獒。从小带大的弟弟的事儿,让三剑客多年后终于抛开龃龉,出现在了一个聊天框。没想到不是看什么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大团圆结局,只有钝刀子割肉的疼。

许昕错峰暗恋还最后整了个be,俩人还对着哭,能干出这样的事儿,也就这俩老实孩子了。

果然,许昕还是太全面了。

张继科不是,小胖儿这么喝明天起不来,上不了飞机了!

#许昕你自个儿都一鼓作气,不给人弄服了不撒手。怎么到小胖儿这儿,一点原则都没有?你看看小胖儿,一瓶白葡萄酒的都干到一半儿了,马上就成了,这时候不喝了?

马龙继科儿那是心疼胖儿。

#张继科不是,我跟我媳妇儿那会儿也没玩儿命喝啊!

许昕就你那酒量,三瓶啤酒你就要往凳子底下溜,你们家虞老师怎么让你玩儿命?

那边三剑客还在着急,那边,樊振东又喝上了。

樊振东我去年,在巴黎见你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高星梨旅游。

樊振东高星梨,你不真诚!你知不知道你每次想撒谎的时候,都会抬下头再看我!你别喝,我换一个问题,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高星梨挺好的。

高星梨没想到樊振东突然变得极其认真,他开始不停地往自己杯子倒酒,一口干后又是极其郑重一字一顿地问着一模一样的问题。眼看着樊振东真的要喝醉了,高星梨忍不住夺过了酒瓶子。

高星梨痴线啊你!我畀你酒就叫你唔好问喇!(神经病啊!我给你酒酒想叫你别问了)

#樊振东星梨,我过得唔好。成个周期,我都过得唔好。我就算练到周身痛到瞓唔着,我都冇办法赢球。我都觉得乒乓ball已经唔爱我喇,我都打唔到巴黎喇。星梨,你究竟过得好唔好?你如果过得唔好,还两个都输咗。(我过得不好。整个周期,我都过得不好。我就算练到浑身疼到睡不着觉,我都没法赢球。我总觉得乒乓球已经不爱我了,我也打不到巴黎了。星梨,你到底过得好不好?你要是过得不好,咱们俩都输了)。

从上个月的新乡冠军赛樊振东在北京处理私闯民宅的私生的时候,高星梨就知道樊振东的日子过得如履薄冰。出事时要力挽狂澜,救起来后要不慕名利,没事时又被弃之如敝屣一直是那位的绝活儿。樊振东的酒后真言让高星梨的心理防线全面崩塌,她一手捂着自己的嘴生怕在公众场合哭出声,一手颤抖着给樊振东擦眼泪。从小在外人面前给她撑腰,在私底下让她骗得团团转还笑出大小眼的团子,在她不在的日子,怎么也过程这样,以至于开始怀疑自己的信仰。

高星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也不知道怎么安慰自己。在绝对权力和国家荣誉面前,他们都太渺小了。很多事情,开弓没有回头箭,樊振东的全满贯没有,她的驻外也没有。心思千回百转,她开口就只有一句苍白的“我送你回去”。但当她真的要去掺喝趴在桌上的樊振东的时候她才发现,她还是低估小竹马的重量,高估了自己的实力。

张继科他们怎么又哭了?到底说什么了林高远?

许昕哎呀,急死了!怎么酒一喝多,中央台突然成TVB了?

林高远胖儿觉得乒乓球不爱他了,他可能打不到巴黎了。他觉得如果星梨也过得不好,他们俩都输了。

张继科不是,这,当打之年,还有一年就是奥运会,他打不到巴黎了?开什么玩笑!队里现在不就他一个能上的吗?哄媳妇儿也不能拿男单金牌开玩笑吧?小胖儿怎么回事儿!

#马龙他说的是真的。梯队建设,他这个周期,挺像你。

张继科建设个狗屁!我当年你和小胖儿顶得上,你看看现在,还梯队,都建设到抖音贴吧去了!不供着小胖儿,疯了嘛他!

#许昕你少说两句吧,你这张嘴啊!还嫌自己让人整得不够惨嘛?

马龙行了,咱们下回聊。我俩赶紧给星梨去个电话,她一姑娘,根本弄不动小胖儿。

高星梨不想哭的,但是她就是不知道自己的眼泪怎么碰到樊振东以后就跟决堤了似地,流个不停。高星梨等到假装从酒店赶过来的马龙和林高远的时候,樊振东正抱着她的腰,黏黏糊糊的说着迟来的喜欢。整的马龙和林高远进退两难。

高星梨龙哥远哥,你们给他接走吧。这个是醒酒汤,我国内带来的,你们给他冲了喝。使馆和你们酒店是反方向,我就不送你们了。我,我真的没想骗他。我,总觉得我给不了他想要的,我只能求他开开心心,身体康健。可是为什么这么简单的愿望,他都实现不了呢?

#马龙星梨,哥都知道了啊!小胖儿会好好的,你也要好好的。别哭了,赶紧回宿舍,这儿治安是挺不行的。人给我,我给你照顾好。到时候你自个儿回国签收,啊!

高星梨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们,我们不合适。

#马龙小胖儿是这个意思,他觉得合适,是不是?现在小胖最关键的一年,你们赶紧把话说开了,哥看着你们俩成这样,哥都难受。

马龙和林高远拖着樊振东的样子其实蛮好笑的,高星梨开车回领馆宿舍的时候如是想着。

这是她在德班领馆的第二年,理论上,她还要两年才能回国。不同的时区,不同的季节,同样特殊的职业。高星梨一直都没把樊振东的醉话当回事,也没把马龙的撮合放心里。她总觉得樊振东会在酒醒后变得清醒,然后权衡利弊。这当然没有错,一个少小离家的孩子在僧多肉少的队伍里拥有自己的位置,当然要靠脑子,为自己多想些。

樊振东有他的使命,她高星梨也有自己的梦想——她想去法国,想去比利时,想去欧盟,想去联合国。高星梨从来不觉得“野心勃勃”是贬义词,她反而觉得这个词有着旺盛的生命力。她心疼过去的自己,心疼现在的樊振东,但这一切的一切都不能阻止她为成为最好的自己努力。

爱情自有天意,她在宿舍门口这么告诉自己。伸手进包里拿钥匙包,高星梨摸到了冰冷的金属。似乎想到什么,她颤抖地掏了出来。一块金牌,樊振东的金牌。应该是他抱着她的时候偷偷塞进包里的。好像,局面不受她控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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