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 five 够钟

樊振东在上飞机之前终于等到了高星梨的微信电话。一块儿金牌换微信被拉出小黑屋，这笔买卖着实划算的很。

马龙林高远再加上昨天大半夜樊振东撒酒疯，被林高远偷偷叫来哄儿子的王皓，看着终于有点儿笑模样儿的樊小胖，狠狠地松了口气。

马龙我就说要把牌儿给人家吧？有来有回，要制造机会嘛！你看，这下一面不就有了？谈朋友，就不能太老实！

高星梨本来想着给樊振东把牌送回来，结果刚到办公室，就接到了手底下的卧龙凤雏给总领事的调研拍照，一张都没法用的噩耗。高星梨对着电脑拿着P S弄了俩小时才勉强把高糊的黑脸人弄成了能上网站的模样，也是铁定赶不上去机场。要不是叶思源老是捅娄子，手机镜头又碎成那样，她真的严重怀疑这个小哥是樊振东派来的卧底。

高星梨要上飞机了？

樊振东嗯，回国给你寄东西，你记得收！

高星梨我是说，你的牌在我这儿。

樊振东忘了。没事，你回国给我就行，别寄了，万一快递丢了。

高星梨我最近没法回国。

樊振东我还有一块儿，休斯敦的，这块儿可以给你。

高星梨这么凡尔赛？

樊振东我还是想见你。

长久的沉默最终败给登机的提示音。樊振东收了手机，偷偷握拳给自己打气——反正他和高星梨不会再远了，最差也就这样了，这个局面是可以接受的，他可以。

高星梨的日子，除了多了樊振东每天跟日报一样的微信，好像也没有别的什么不一样。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樊振东迟来的喜欢。她看到他还是会手足无措，跟他说话还是会忐忑不安，她还是会心疼他的压力，会担心他的际遇，但这，究竟是喜欢还是习惯？

“数声风笛离亭晚，君向潇湘我向秦。”戴高乐机场一别，她目送他越走越远，也在送别那个一心只有樊振东的高星梨。当她好不容易哄着自己变成一个成熟的大人的时候，他又不打招呼地出现了，这就有点儿不太礼貌了。

领馆的日子可以忙到飞起，也可以因为快速传递的八卦让你感觉这群人闲到发慌。从前，领馆的人闲下来喜欢打台球，最近，自从八卦对象变成了高星梨和樊振东，早就因为前前任喜欢打乒乓球的领导被调走而被扔进库房的乒乓球桌被夺情起复。好不容易加上偶像微信，死心塌地当卧底的叶思源早就接到了他偶像的嘱托——只要他师傅在领馆，休息的时候就组织一帮人打乒乓球。

高星梨被院子里乒乒乓乓的声音弄的不胜其烦，但是她只当是小伙子好不容易见了偶像有了运动热情，想着三分钟热度，忍忍也就过去了。于是乎，卧底以为是正主默许变得越发嚣张，正主看着卧底越练越上头也不忍心阻止，二者达成了奇妙又诡异的平衡。

高星梨在等上海小舅舅家的妹妹放假来找她，樊振东回到北京做了一整天的心理建设，还是决定去找高羲和。倒不是怕高羲和知道她的宝贝妹妹又让自己弄哭一回会来搅和，而是高星梨不愿说的高羲和知道。虽然是与虎谋皮的交易，但是，樊振东知道，现在的自己就是那个让洋人的坚船利炮轰开国门的大清，如果不割地赔款讨高羲和这个洋大人的欢心，他和高星梨那是指定没未来。

高羲和在下班高峰期的时候让一个大白团子拦了车。高羲和看到樊振东就来气，本想一脚油门甩他一脸尾气的她，在看着嘟着嘴一副衰仔样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冷着脸叫他上车。

樊振东家姐，我地去边度呀？（姐姐，我们去哪里啊）

高羲和唔好同我攀关系,如果唔系惊你fans将我单位围住喇,我就冇想车你。（别跟我攀关系，要不是怕你的粉丝把我单位围住了，我就没想带你。）

好吧，他还是怕高羲和，不管是六岁还是二十六岁。

东东委屈，但是东东不敢说。车里又恢复了寂静，就只有收音机里RTHK Radio 1播报完晚间新闻后放的《够钟》。樊振东真的严重怀疑，高羲和换这个台是故意的。19年在国乒春晚他唱过，当时全在说也就他唱这个能笑出来还互动，现在他是真的笑不出来了。

四分不到的时间，樊振东感觉过了一个世界。他用余光偷瞄着面无表情的高羲和，居然想的是——给高羲和当下属应该挺辛苦的。

高羲和和高星梨其实长得挺像的，他去的每个队里的人都有好几次把高羲和和高星梨弄混了，还闹出了不少笑话。高羲和永远是得体地给所有人台阶下，还以他的名义帮他打点着关系。高星梨从小到大都是一个没什么金钱观念的宝宝，所以每次来八一队看他的时间是月底，她的食宿路费还有带给他的一大包吃的用的，肯定是从高羲和那里骗来的钱。聪明的高羲和肯定知道钱花哪儿了，但是还是照样给。说实在的，高羲和一直对他都挺好的。

车停在国贸，他乖乖地带上口罩，跟着大步流星的高羲和进了翠园的包厢。他挺大一只，平日里出去都挺惹眼的，这回居然没一人看他。也是，谁叫他穿着卫衣球鞋前面是带着翡翠耳环穿着八厘米恨天高的高羲和？俩人怎么看怎么像大领导带着捅了大娄子的实习生。

包厢的大圆桌上是早就上来的拿破仑和杨枝甘露。高羲和进门就朝主位走去，趋利避害的本能让樊振东赶紧在门口的上菜位坐下。高羲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就示意服务生撤掉了多余的碗筷。

高羲和菠萝油，碧绿带子菜苗饺，东星斑鱼饺，乳鸽，凤爪，牛仔骨，鲍鱼荷叶饭，咸菜猪肚煲，铁板叉烧，豉油鸡，艇仔粥，都上他那边。给我来一杯冻奶茶，飞冰。你还想吃什么？

樊振东我，我一个人吃？够，够了。家姐，你······

高羲和你喺我度食唔饱,阿b会嬲.（你在我这里吃不饱，星梨会生气。）你好，上菜吧。

高羲和说完拿出随身带的电脑开始写报告，她太知道对面那个白团子让她看着是吃不下饭的。真的是，两个讨债鬼。二十多岁的人还不如她儿子高荦荦听话。人都是好人，但是，一个倔得要死，非得给世界证明自己当独立大女主，一个也倔得要死，后知后觉非得破镜重圆。苦的都是他们这些知道内情的夹心饼干，劝哪个都捞不着好。她更惨，还得帮着这个扑街仔一块儿瞒着家里。到现在，一家老小还以为高星梨在非洲住富人区有保安有保姆，根本不知道她吃了那么多苦！

想到这儿，高羲和白了一眼对面乖乖吃饭的樊振东。小伙子在她的高压下一口一口把盘子里的菜吃得干干净净，还记得给自己倒杯茶顺顺。这么不挑食，感觉吃出了对食物的虔诚，对比她们两姐妹这个过敏那个不吃，怪不得是自家太后从小就看上的好大儿。看着樊振东吃那么好，高羲和直接脑补高星梨在南非苦兮兮吃白人饭，顿时，又气了。

樊振东家姐······

高羲和真系男人,仲够胆嚟揾我。讲啦,当初系咪你话佢小儿科？（真男人，还敢来找我。说吧，当初是不是你说她幼稚？）

樊振东 啊？

高羲和她这种拨一拨动一动的性子，只有你说话才能捅她心窝子。

樊振东佢话佢喺刚果过得好。（她说她在刚果过得好）

高羲和你信呀？

樊振东唔信啊。

高羲和我信啊。我相信她，一直相信。她在海关被敲诈，带的现金都被人抢走偷偷给我打电话问我借钱的时候，我都觉得没问题，人总要经历点事情才能长大嘛，人没事就行。后来她给我拍刚果河的落日，给我拍精致的点心。那个小傻子忘了关水印，我才知道我收到这些照片的时候，她就带了个司机，和维和部队在东部的伊图里撤侨。

樊振东第一次看见高羲和落泪，看着她根本就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樊振东真的开始怕了。

高羲和你不是想知道她去年怎么在巴黎嘛？

樊振东我······

高羲和疟疾。她头一回，没经验，以为是普通感冒，根本没及时去中国医疗队。后来是她们大使看得不对，叫部里派直升机给她送到了巴黎。

樊振东你······

高羲和我怎么知道，我是她的紧急联系人。她还没好全的时候，你说你在巴黎。她要去见你，我根本拦不住！我就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微信步数越来越多，我看到一万多步的时候我忍不住了，我开车去接她，我就看见她把围巾给你，她在吹风！

樊振东我，我不知道。我，我真的不知道。

高羲和她领导说，每次有危险的事情，她都冲在最前面。她说别人都是独生子女，她有姐姐可以替她尽孝。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吗？我的妹妹，一直都是那个心肠软脑子里都是甜食的小姑娘，因为你，变成了这个样子。我知道是好的，但是，我还是忍不住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