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上班的铃声和回来的林高远拯救了尴尬到想钻地缝的高星梨。她把蛋卷和饭盒一股脑地塞进樊振东怀里,打开门,把人推给了门口探头探脑的林高远。
樊振东我微信……
高星梨我有远哥的。
樊振东你加他干啥呀!
高星梨他丢的护照,我不找他找谁?我要上班了,请你配合一下工作。
樊振东只有家属才配合工作。
高星梨还有当兵的和党员。拿过一等功的樊振东少尉,请你有点党性!
樊振东让高星梨噎得说不出话来,委屈着任由林高远给他拽除了领馆的大门。一个中午,樊振东总觉得是大梦一场。他努力地克制自己不要像分析技术录像一样去分析高星梨的每一个动作,但是高星梨那句“我不能再对你好了”在他脑子里循环播放,让他只能通过分析来验证高星梨还爱他的论断。
林高远胖儿,哥帮你问了,星梨没男朋友。
#樊振东那她怎么给我微信删了?她这些年到底去哪里了?
林高远这,不知道!
#樊振东你跟她徒弟呆了这么久,什么都没问出来?
林高远人高材生,多精啊!人还是因为是你球迷,才愿意跟我说这些的。你看看,我一个小时不到就给你找好了卧底,你不谢谢我还嫌弃我菜?
没有一个正常人能对委屈脸白团子樊振东发火。林高远看着浑身散发着丧气失魂落魄的弟弟,林高远是忍不住的心疼。
身在局中,他是那个眼睁睁看着兄弟在波谲云诡的派系斗争里努力挣扎,自己却又没能力搭把手的人。他明白高星梨对于樊振东类似避风港的意义。樊振东对于巴黎的执念里,有那么一部分,也是为了去他和高星梨都喜欢的巴黎,去那个有高星梨的巴黎。现在好了,避风港塌了,还顺带给台风天好不容易开回来的船又往外丢了几十海里。
作为樊振东的好兄弟,林高远应该恨上高星梨。但是作为看着高星梨在樊振东身后跑着长大的哥哥,林高远知道高星梨的为人和对小胖真心实意的好,他真的说不出任何重话。林高远快疯了。在疯之前,林高远还留存了一丝丝的侥幸,他搭上樊振东的肩膀,小心翼翼地开口。
林高远你,你和星梨……
#樊振东我喜欢她。
林高远喜,喜欢。那,你喜欢多久了?
林高远看着快碎了的樊振东,声音也开始颤抖。
#樊振东不记得了,之前一直都没想明白。
林高远那,你什么时候想明白的?
#樊振东来德班之前。我本来都要买票去巴黎看她了。哥,她心很大的,我就一直想不明白,我就说了她一句幼稚,她怎么不要我了呢?
林高远是真的疯了。
马龙给他家露和小龙买完纪念品回酒店,路过小胖的房间就发现气氛不对。丢护照的在那儿抓耳挠腮,满脸的欲言又止;陪着去补护照的男单冠军低着头抹眼泪,这画面怎么看怎么诡异。
不是成绩上就是舆论上。当纯粹的竞技体育与发达的互联网和鱼龙混杂的粉圈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越靠越近的时候,运动的知名度、运动员的受关注度和运动员的收入的确稳步提升。但是有得必有失,他们的私生活曝光过度也成了他们名利双收的代价。但是他们真的想要这些嘛?至少在目前的阶段,这样的问题在明面上不值得当权者关心。
老实踏实把工作和生活分得清清楚楚的小孩的确在宣传口要吃饱委屈。龙队提着购物袋走进来的身影在林高远看来无比高大,刚活了的心随着龙队偏离大方向又歪打正着捅刀子的安慰,死了。
马龙怎么了,小胖儿?赢了球还掉眼泪,多大人了!别以为你不谈朋友不生娃就还是小朋友,来,把手机关了,咱们收拾收拾换了衣服出去吃一顿。你露姐说有一家网红店还是不错的,哥请客!咱们舒舒服服吹吹风,别看那些个人在网上瞎说。
马龙还在怀疑自己带团队的能力退步了,转头看见头已经摇到脑震荡的林高远心灰意冷地躺倒在樊振东的床上。
马龙怎么了这是?
#樊振东龙哥,星梨不要我了。
马龙你俩都没谈过,怎么就是不要你了?再说了,你又没去巴黎,怎么知道人不要你了?不对,你终于知道星梨喜欢你了?不对,你也喜欢星梨?也不对,到底怎么了,都给我弄糊涂了!
#林高远龙哥,我和胖儿在领馆遇上星梨了。
马龙德,德班啊?不是,小胖儿,你不是老说她在巴黎吗?就算不喜欢她,朋友做到你这份上,头一个吧?那你哭不是事儿啊,留人电话没有啊?
#林高远没有,微信也被拉黑了。
马龙这就是开局0:3,还没调动起来,是这意思嘛?
#林高远1:3,上来就给人姑娘弄哭了,走的时候,星梨眼睛都哭肿了。
马龙看着头越发低的团子,和林高远对视一眼,硬生生把“那不就是输了吗”咽下,他真的怕再说下去小胖真的受不住了。你要说平日里球品见人品那是褒义词,但是在谈朋友的时候球品见人品,黏黏糊糊让一追四,真的要把他们这群军师给急死。
年纪大了家庭幸福,真的受不住边上的人吃爱情的苦。继科儿算一个,谈个恋爱给自己弄的身败名裂有苦难言;现在小胖儿也算一个,好的不学尽是学坏的。星梨倒是不会亏待他,但是看着一块儿长起来的青梅竹马互相折磨,不好意思,他还真的没这个癖好。还没等他组织好语言安慰樊振东,那边林高远的微信电话响起来了。马龙看着林高远“星梨”的口型,看着还在墨迹的胖儿,那是气不打一处来。
马龙来来来,咱们换件儿衣服。咱们就当上一局输了,啊,那个星梨她真不要你了。
#樊振东不行!
马龙我说假装!调整一下心态啊,重新追一回!是不是?重新开一局,从头开始!
#樊振东哥,这不是打比赛!
马龙人生就是赛场,理想不能退场!你就会打比赛,你就触类旁通嘛!快点儿,高远,那个白衬衫给他换上。
#樊振东花季的年龄,谁穿衬衫啊!
马龙快点儿,底下十四度,你要想让星梨等着,我反正无所谓的,又不是我媳妇儿!
高星梨在酒店门口等了十分钟,等来的是穿着黑色毛呢大衣的樊振东,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人靠衣装,从来没属于过她的少年,和她年少时幻想的那样,等比例长成了如今顶天立地的模样。他背着酒店大堂温暖的光微笑着朝她跑来,那一刻,他的熠熠星光又一次照在了她的身上。那个天坛东路昏暗路灯下朝她跑来,等她投喂的少年一直都是从前的模样,好像变的只有她。
高星梨动摇过,在无数次她把樊振东的名字写在起雾的玻璃上的时候。高星梨和樊振东没有必要一定在一本户口本上,以朋友的身份互相陪伴一辈子也不失为一种圆满。樊振东的气话让她最终清醒,软软的高星梨骨子里还是有高家人的傲气,她根本接受不了自己一辈子被定义成头脑简单碌碌无为的米虫。虽然,樊振东没这个意思。还是走吧,毕竟,孤独比将就,有趣多了。
高星梨偷偷抹掉脸上的泪水,继续抱臂看着樊振东跑来,心底感叹着运动员的体力就是好,要是换自己,早就喘不上气了。
高星梨林高远呢?
#樊振东他,他拉肚子,那个,水土不服。
樊振东说着心虚,不自觉地开始剥手指上的皮。高星梨把装着林高远护照的牛皮纸文件袋塞进他的狗牙双肩包里,也不愿意去揭穿男人的拙劣的借口——来了这么多天,要回去了水土不服,这样的借口,也只有老实没怎么撒过慌的樊振东才说得出来。
高星梨食饭啦 ?
#樊振东冇丫。
高星梨上车啊啦!
偷偷跟在樊振东后面的军事马龙和林高远眼睁睁地看着樊振东听到吃饭就跟着高星梨上了他的白色高尔夫,完全忘了他俩的白眼儿狼模样,那是目瞪口呆。还是龙队反应快,伸手拦下了一辆出租,一句“Keep up with the car in front”,让俩人刺激得满三十减二十。黑哥司机把一辆挡风玻璃都稀碎的车开出了保时捷911的速度与激情,倒是两个乘客,在被刹车加速弄的胃里翻江倒海后,还因为目睹了持枪抢劫的现场,让司机讹了100兰特。
军事风尘仆仆地到场就看见自家傻弟弟正端着一大盘烤肉就着薯条,吃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倒是人家姑娘,面前对半切的龙虾就没动过,吃到后来还全挪去了小胖儿面前。俩人只能互相安慰着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找了个能观察的角落,跟服务生点了点樊振东的方向,说了句“same”。
高星梨食饱喇?你想倾咩?(想聊什么)
樊振东刚要开口,就见着服务生拿来一瓶葡萄酒和两个高脚杯。樊小胖像是猜到了什么,只是歪嘴笑得宠溺,俩军师倒是吓了个够呛。一上来玩儿真的,可别喝醉明天回不了国!
高星梨克莱因酒庄康斯坦天然甜白,我们总领事的最爱,尝尝吧。一杯酒一个问题,想问就喝,我不想答也喝,敢不敢?
话音刚落,像是迫不及待,樊振东一口就喝了个见底。
樊振东18年,你没有去巴黎。
高星梨是。
樊振东你去哪儿了?
高星梨这是第二个问题。
高星梨的冷淡让樊振东歪头苦笑,而后再次一饮而尽。
高星梨刚果金。
樊振东 什么?
这个答案不仅吓到了樊振东,也吓到了两个军师。刚果(金),这个位于中非的国家,是联合国公布的世界最不发达国家之一,是热带传染病高发地带。18年的时候政局仍处在总统选举危机导致的不稳定之中;与此同时,该国的东北部、东部和中西部地区武装冲突泛滥,对平民造成重大威胁;此外,该国还面临非洲大陆最严重的人道主义危机:全国770万人处于严重粮食不安全状况。他们根本没办法想象在香港深水湾长大的高小姐,在这种地方呆了四年之久。
樊振东你怎么可以去这种地方?
高星梨别人能去我为什么不行?我高星梨的命就比别人值钱嘛?
樊振东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说,你不是告诉我你去了法······
高星梨法属中非。你看,你当时忙得连听完我说话的时间都没有。还有,你欠我两杯酒了。
高星梨笑着,一行清泪让樊振东的心成了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