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映在车窗忽闪忽闪，在关宏峰眼中化为泪光，闪烁着。
关宏峰犹豫一下后开门，桌子上放着打包的油泼面，厨房传来声音，他忍不住咳嗽一声，褪去大衣，挂在衣架。
“回来了。”
听到关芮的声音，不禁让关宏峰想到录音，那只录音笔紧张地缩在他的裤子口袋里。
“干嘛呢。”
他移步过去，“不是吃油泼面吗？怎么还做起粥了。”
关芮关了火，用勺子在锅里搅拌搅拌，笑道，“香吧。”
“嗯。”
他没有心情关注粥，石头压着胸口闷闷喘不过气，背过身打开塑料袋，揭下盖子，充满食欲的油泼面，他却迟迟下不去嘴。
“本来是买了两份，有一份袋子不结实，洒了一地，嫌麻烦，就没拐过去买。喝点粥就行，你喝吗？我一个人喝不完。”
关芮坐在离厨房近的桌子上，关宏峰坐在沙发上，两人看不到对方表情。
“啊，我在顾局那里吃了点，不是很饿，面你也吃了吧。”
关宏峰端在她面前，“我没动，粥的话，喝不完明天当早餐。”
他直立着，关芮就坐着，他感到一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呼吸紧促起来，紧握的拳头掩饰不住内心的蠢蠢欲动。有一种想扇她的冲动，用暴力和斥责逼迫关芮说出她的一切。
但，极致的理智使他吐出一句，“早点休息，吃完就放哪儿，明天我刷。”
这种难以启齿却又绝对隐忍的感觉真是折磨人，上一次在办公室吵架后，兄妹俩有意无意避免再起冲突，如果在这个时候，关宏峰贸然提起伍玲玲的事，依他认死理和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加上关芮守口如瓶打死也不说的态度，势必再会爆发世界大战。
那可是伍玲玲，当初和关宏宇吵架，关宏峰说了一句气话也是真话“我更希望死的人是我！”他内心深处的伤痛直到现在还消解不了，更何况与这件事紧密相连的关芮呢。
仅凭那一句“给我一点时间考虑”，关宏峰就足以相信终有一天，她会全盘托出的。
今晚，是和平无事的一晚。
团团浓雾席卷，可见度不足百米。茫茫的，隐隐的，通透的白。
楼道间，向前迈，是难以触摸的雾；向后退，是灯火通明的家。
四只脚有两只已经去了，剩下两只踌躇不前，反复前伸，反复后缩。
太白了，最平常的雾，于关芮而言，是悬崖。每一次经历生死离别，痛彻心扉的事件，每一个周围的人远去，都是在这种白的不能再白的雾天。
她不适合在这种天气出门，看不清前方的路，找不到同伴，近在咫尺却无法感知。
孤与独，最是出现。
离去的两只脚定在徘徊的两只脚前，空前的温热退散冷漠的雾，她抬起头。
“怎么不走？”
关宏峰朝后看了看，“雾太大了，我拉着你，我们一起走，别丢了。”
一前一后迈入浓雾。
太白了，太白了，太白了。
这不属于她，她不该沾染的。挣开哥哥的手，朝来时路跑去，可雾太大了，跑了好久，好久。
窒息困厄着她，带血的手从雾中来，四面八方涌聚，将她包裹。
“活下去，别回头。”
“这不是你的错。”
“孩子，你是我的骄傲。”
“向前走，那是你的路。”
……
“啊——”
雷霆般穿透浓雾沁入关宏峰耳里，他寻声赶去。
蜷缩的身躯狼狈不堪，头埋到最低，全身止不住地抖。
细碎的黑片斩断血手，巨大的嘶鸣化为空气围绕周身。无穷的黑，无边的暗，一声巨雷，那黑片转为针尖刺入身体。她踉跄后退，空气骤压，她再也起不来。
“阿芮！”
远处开出一条缝，细丝般的光印在她身上，呼吸变得畅通，她尝试站起，却又回头，光穿透了她，她却无法感知光的热。她冲光笑了笑，再次隐入黑暗。
抱着她的关宏峰此刻心里冒出莫名的失落，他撩拨妹妹被额头细汗浸湿的头发。
！！！
他想到了自己黑暗恐惧症发作的样子，和她一模一样。难道说……
“阿芮！阿芮！听的到我说话吗？我是哥，我是哥，哥在呢……听哥说，别睡啊，千万别睡……”
“哥……”
羸弱的声音细微发出，“我不属于这里，你不用救我。”
“说什么呢，我是你哥，怎么可能抛下你。”
他抱起关芮，朝家奔去。
“我们回家，撑住啊，到家就好了。”
雾白色的世界，只剩下奔跑的兄妹，谁是谁的救赎，谁是谁的心结——
已无法分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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