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隐言

时明月阁。

　　萧映意前脚才刚踏入，婢女流碧便递上一杯热茶，道：“主子品茶，天虽渐暖，风吹着还是凉的。”

　　萧映意含笑接过茶盏，轻呷一口，淡始觉甜，便问：“谁这般好手艺，茶委实不错，甚合我心。”

　　另一婢流苏过来笑道：“小姐喜欢便好，听得小姐今日被唤去正厅，又被老夫人留下，不知何事？”

　　分明是再简单，再普通不过的一句话，然萧映意掌家四年，心智早已不复从前，她觉到一丝试探。遂敛去一些笑意道：“无事。”

　　流碧也过来道：“你呀，奴婢今日听青儿道，靖王殿下要从萧氏中择一良娣，主子可有此意？”

　　此话倒是真的，青儿与流碧交好，方才来请她的，也是青儿，不过......萧映意倒诚心回了一句：“不曾有此意，且那靖王要求甚为怪异，怕入不得。”

　　流苏一面听着，一面又作好奇问：“那老夫人留下小姐想必定是为了指点了。果然老夫人最疼小姐。”

　　萧映意面上浅浅一笑，心内早已哀叹一声，果然，这丫头，到底不是打小儿一起，不知心呢。

　　此刻流苏仍尚未觉，还笑道：“小姐说与我们听听，奴婢好奇得很，”一面说，一面又使眼色给流碧，“流碧，你莫非不好奇么？”言罢，略低了头，微微有些心虚。

　　流碧尚未觉察，只当流苏好奇想听罢了。暗暗无奈地瞪了一眼流苏，又转身也好奇问道：“主子说与我们，权当成全奴婢们了，况我也好奇。”

　　萧映意也略一低头，抹去眼中的复杂，心下七分已定，笑道：“祖母并未与我说什么助选之言，反倒是劝我不必费心入选。”反正她说得也是实话，信不信由她们。

　　流苏倒也聪明，知再问已是无用，便与萧映意等玩笑言语一阵，于众人不察之时退了出来。萧映意见流苏去了，嘴角的笑容便淡了下来，估摸时候差不多了，起身对流碧道：“走罢，去玉轻院。”

　　流碧虽不解主子此意，却也明白自家主子一言一行自有道理，她只需谨遵主子意思行事。遂一言不发，跟在萧映意后头。

　　至玉轻院，萧映意放着正门不走，却偏要从角门进去。主仆二人来到正房，萧映意又不进去，只在一旁窗外偷听。流碧一阵无奈，她家主子何时学会听墙角了。虽如此想，却也随着萧映意听了起来。

　　时屋内。

　　“我问你，果真如此？祖母真不要大姐姐参选？我可不信，靖王良娣可是多少人想做却做不上的。”萧轻轻皱着眉，厉声问道。这怎么可能，这样的荣华富贵怎么可能会有人不要？

　　流苏微微一笑，上前一步，道：“听大小姐说，靖王有一怪异要求，恐是大小姐不符资格。”

萧轻轻闻言，心下思衬了一阵，才慢慢点头道：“想来也是因为这个了，只是我总觉得不大对。”

　　萧映意主仆在外头把这些听得一清二楚，流碧紧锁眉头，流苏的声音她再熟悉不过，难怪主子会来玉轻院，流苏不知何时竟与萧轻轻等人狼狈为奸了，当真辜负主子待她的一片真心。

　　而萧映意便不如流碧生气，流苏既已不是一心向她，她又何必为这种人生气？从前她付出的一片真心，也就权当喂狗了。此刻她无奈地耸了耸肩，她跟流苏说的可是实打实的实话，是她们自己不信。

　　萧轻轻到底太年轻，没历过事，不知在这世上，并非所有人都一味追求权力富贵，他们看到了这些东西背后的阴谋算计，所以他们放弃了，他们宁愿过农家生活，也绝不愿参与这些。可有些人，天生为权而生，这些人认为权力至上，亲情，爱恋……所有的东西都应该给权力让路。这样的人，反而最可悲，因为到头来，不过一场空。

　　瞧着流苏已从玉轻院出来，萧映意忙敛了心思，跟了上去。也亏得流苏不欲人发现，走了小路，不然她倒不好下手。抄了近路，萧映意已先在偏僻的一处等她了。

　　流苏心里正盘算二位主子的心思，是以她离萧映意只有百余米方才看到。她倒是不慌不忙，上前行礼：“小姐。”

　　萧映意也不戳穿，微微一笑，向前走了几步道：“哪里去了？找了你半日。”

　　流苏答：“方才出院，遇见三小姐侍女，托奴婢帮她送趟东西，又一时嘴碎，谈了几句，误了时辰，请小姐责罚。”言毕，叩头请罪，仿佛真的是误了时辰。

萧映意倒也不急，她倒是很想看看，这个她亲手调教的丫头有几分智谋，遂轻笑道：“谈了什么？”

　　流苏恭恭敬敬地答：“闲聊了两句，小姐怎的好奇这个了？”

　　萧映意眼睛眯了眯，闪过一丝隐晦不明的目光，如此明显的试探，真当她是傻子不成。

　　“我记得你最不喜欢闲谈，怎的如今改了性子？”最后一次机会，且看这丫头可否能抓住。

　　流苏额头沁出薄薄一层汗珠，看这样子，是瞒不住了。她缓缓起身，轻笑：“您既已明了，又何必在此同奴婢打机锋？”

　　萧映意见她不再伪装，冷哼一声：“不过再给你个机会，当真以为我愿意在此同你猜？好生厌烦。”

　　流苏苦笑一声，眼眸里是痛苦与不舍：“主子，知人知面不知心，您到底错了，是我棋差一招。可奴婢若说，这些是为了您呢？您可会信？恐怕不会罢。奴婢不过是这场局中若有若无的一步，自始至终，无人怜惜。”

　　萧映意原本已不打算再听她多言，可听至最后几句，竟是有弦外之音，蓦然睁眼，眼中一束寒光直射流苏：“何意？”

　　流苏莞尔一笑，上前几步，靠近萧映意耳边道：“您现在所看到的一切，未必是真的。要知道，背后之人可是您……”“嗖”地一声，一根银针射入流苏体内。话未说完，命数已尽。

　　萧映意回头，只见一个黑影匆匆撤走，流碧忙要去追，被萧映意拦下：“不必了，他既有法子进来，主子也定已找好退路，你追过去，没有任何用处。”她看着流苏，眸中闪过一抹心痛，轻声道：“好生葬了罢。”

　　然后，缓慢地，回了明月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