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捷

“久等了，诸位。”

嗡嗡的讨论声骤歇。

普斯皱眉，起身迎上不速之客时，神色已然淡泊温和。　　

然而未等他寻问翟笙为何超出请假期限未归，这不速之客竟目中无人地略过他，径自去前头开了投影仪，一面施施然开口；　　

“我有一则好消息通知大家：经过我和卢卡耶夫的重新实验，我们证明了L.G论文结论错误,以上是我的第三版设计与L.G原结论的数据对比。”

文件上密密麻麻的小字被投影在幕墙上放大，翟笙指点着屏幕，扫视诸人各异的神情，弯起眼来向卢卡耶夫点头：　　

“也就是说，我们前一个月的研究非但没有白费，还取得了超乎预想的进展，换方向完全没必要。”

卢卡耶夫暗暗向翟笙振奋捏拳。俄罗斯人熬得发青的眼神采奕奕地，和翟笙一道望向普斯。

翟笙嗓音染笑，神色却越发冷然：

“我想诸位当为此欢呼——对吧，普斯先生？”

“——是吗，尼尔斯先生？”

顶层小会议室里，廖芷向临时被董事会召来.谈话的尼尔斯轻轻颔首，语气轻松得好像在进行一次闲聊。  

“切切实实的数据摆在你面前，你还要否定此前的研究方向吗？”

“廖芷先生。”尼尔斯两手暗暗攥紧，面上仍浮泛礼节性微笑，“我理解您急着维护同僚的心理，毕竟当时有这么多专家可聘，你单定了翟顾问一个，出了问题自然不好交差。但——”

“不好意思，尼尔斯先生您的记性，真是令我汗颜。”廖芷笑盈盈地打断他,这是开会十分钟内第三次,“是您一味强调RUB只对高敏度叶片青睐有加，诱导我提出聘请专家改进叶片材料的方案。”

当翟笙在医院告诉他“普斯用错误资料误导研究”，他立刻勘破了眼前的迷雾。　　

“而翟笙的履历还需我多言吗?”廖芷切换临时制作的PPT,上面都是在车上拍下的文件照片,“以尼尔斯先生您对RUB的了解,这份研究成果有哪里是不够格的吗？迈凯斯董事长，您怎么看？”

迈凯斯推了推无框眼镜，视线锐利地扫描过军阵般的数据群。秘书忽然凑过身向他耳语两句，他不成不淡地“嗯”了声，示意廖芷继续。　　

“很显然，两个月设计新材料看似冒进，实则完全能够被完成，相比于尼尔斯先后来的方案反而更求稳、求实——”

“那前一个月为什么一无所获？”尼尔斯紧咬牙关，笑容扭出些许狰狞，“我改换方向、减轻损失，完全就是因为你决策失误、导致项目停滞的错吧？”

“那就要问你了，尼尔斯先生。”廖芷按动红外线笔，证明L.G论文结论错误的文稿呈现在屏幕上。　　

这张文稿本在整份文件第一页，他有意将它靠后放置，只等尼尔斯问出来。  

他余光瞥见迈凯斯眼眶压紧，笑音险些在语间翻卷打颤：

“你为何要指使普斯先生向研发组提供错误论文呢？”

“胡说八道！”普斯气得脸色发青、唇色泛紫，“你有什么证据指控我故意误导你们？你们说，误用错误论文的案例还少吗？”

他瞪向身后所有人。三三两两的，他们大多点了头，有的垂头不语,而卢卡耶夫竟直截.当盯着他,连二郎腿都翘了起来。　

“没错。”翟笙摊手耸肩，“阿兹海默症至今无法被治愈，正是因为奠基性论文学术造假，导致此后几十年研究努力全部白费。然而你不一样。”

他顿了一顿，觑着普斯脸色，料知一切与廖芷向他推理的别无二致。　　

“你事先就知道L.G论文错误,甚至你参与帮助了L.G学术造假。稍安勿躁,普斯先生,以下是我与L.G取得的联系内容。”翟笙再次翻动文件，推特聊天记录截屏在其上一目了然。　　

窃窃私语之声浮出水面，翟笙摊开手掌下压，再开口时，已抑制不住冷嘲：　　

“你帮L.G学术造假糊弄RUB,和用错误论文不断否定我的研究成果,都是为了扼制RVB吧?至于原因——你和尼尔斯都曾受RUB针对,愤而跳槽到RMC,对吗?”

“荒谬。”尼尔斯嗤笑一声，  “依你的道理，我也大可以指控你试图借这项目在RUB面前抛头露面,伺机跳槽到RUB报复RMC!更何况,我有什么必要冒着项目失败、被迫离开RMC的风险,去报复RUB?我是你吗,头脑发热的蠢货？”

“是啊，你不蠢，不然你为什么要当项目负责人呢？”廖芷笑意不减，“用一个月把错误全推到我和翟笙身上，然后由普斯从新方向上莫名其妙发现原方案的问题所在。只要你能在第二个月下旬前彻底让我们离开RMC,你们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套用翟笙既有的成果，把功劳全揽回自己身上，哪里需要担心项目失败呢？”

尼尔斯拍桌而起。　　

迈凯斯眼珠一动，立刻有人冲上来制住尼尔斯，把他强行往座位上按。　　

他竭力抵抗着，右手手指剑似的冲着廖芷，简直想把前面那得志小人捅个对穿。

“信口雌黄！”他吼着，不断地看向迈凯斯，“证据在哪？！”

“啊，以上的确单纯是我的推理。”廖芷满不在手地抬手一按，PPT上赫然是翟笙与L.G的聊天记录,“不过L.G的证词总足够证明普斯有意作恶、你也并非全无干系了吧？”

“普斯先生是你亲自委派的研究组组长，他为了个人私利，有意拖慢研究进度，作为负责人，你该如何担责？”

“识人不清，间接威胁‘绿洲’工程，且没有证据证明普斯先生未马你同气连枝——尼尔斯先生，董事长先生正期待您的解释。”

“不论如何，您带害研究的责任无可推卸。即使您没有想剽窃我的学术成果，我对您的学术态度与人品也已经失望透顶。”

翟笙正说着，门口传来鼓掌声。廖芷信步而入，先小声让普斯去顶楼小会议室，走到翟笙身边，才朗声宣布：　　

“诸位，我是此次研发项目的新负责人，廖芷。刚刚总部决定项目仍按上个月的方案继续推进，期待能与各位圆满完成任务。”

忽悠一声口哨，卢卡耶夫终于解放双脚，跳将起来：

“太棒了，我们现在就开工，早完工早喝酒！”

结果他的话，砰地砸到地上，一边是普斯的学生在面面相觑，一边是翟笙和廖芷在那头看好戏。他盯着他俩。廖芷被他莫名其妙的神情逗得发乐，定了定才安慰道：

“稍后研究组成员可能会变动，还请各位稍等。”

然后，两人便一前一后出了研发部大门。　　

“辛苦了，小学弟。”廖芷与翟笙走到僻静处，想问他普斯的情况，哪知翟笙劈头一句“少废话”，只问他人员安排。　　

“我向总部申请了全权负责。”廖芷倚在墙边，一腿立直，一腿稍曲，“你是组长，想怎么变动都听你的。”

“哦。”翟笙没来由觉着耳根发痒，偏头报了卢卡耶夫和普斯几个学生的名字，解释道，“以实力而论，组里其他人都大差大差，但这几个人都对普斯的行为有所反对，即使不全像卢卡耶夫表露明显，至少值得信任。”

“其他人——？”

“恕我无法与他们共事。”翟笙斩钉截铁道，“何况接下来的究根本不需要这么多人。”

“噗”地一声，翟笙循音抬眸，廖芷嘴唇一动，“好”字便蹦入他耳中。　

清香缕缕钻入鼻尖，翟笙忽然意识到两人近得离抱上天差小半臂，头脑一热，转身钻回研发部，等冷静片刻，又忙给慕漓发消息汇报，说他今天和廖芷抱了，反应不算大，就是分开时似乎有点……舍不得？

慕漓很快宽慰他说这是正常现象，等回国再帮他安排下一个疗程。

［“进步很快哦。”］

翟笙仿若踩着云絮，心下飘飘然起来。　

此后的日子平淡无波，忙归忙，资金到位、鲜少开会，除开廖芷每天定点来接他引起卢卡耶夫好奇外，翟笙的生活简洁得只剩下研究研究研究，恍惚间好像回了大学实验室。

然而翟笙对在医院听得的闹剧莫名心忧，过了两三天抓着机会，忙向廖芷问开。廖芷说等廖楠一出院，廖明德和洛琳就会离婚。　

“廖楠应该会跟着她妈妈。”廖芷言简意赅，一瞥，翟笙的眼竟和探照灯似的.，一眼接一眼往他脸上照。廖芷“嗯？”了一声，微眯眼也瞧他。翟笙清了清嗓子，抬颌问：

“你不伤心吗？”

廖芷一顿，眸色荡开无奈：“我更担心廖楠。她身子骨弱，还该受这种刺激。”

“那——”

“她没事。”廖芷摇摇头，垂下眼帘，指尖扣在方向盘上，“她早就知道家庭重组的内情，却一直瞒着我，把自己憋坏了，真正见到父母离婚反而会让她轻松点，也方便接下来两年的治疗。”

廖楠又开始吵着要去中国，廖芷哪里听不出她是在一语双关，催他娶了翟笙，也不知小姑娘哪来的执念。　　

翟笙闻言太阳穴直跳：“你俩真是一个比一个能瞒！”

谁都瞒！

瞒天过海！　　

廖芷哑然失笑，探手一薅，竟薅了个空，翟笙一侧头躲开了他，褐眸晶亮亮警惕得要命。

廖芷自然地收回手：

“好啦，再告诉你个秘密。”

他蓦地探身去，侧到翟笙耳边，轻道：

“廖楠很期待你我一道带她回国玩呢。”

翟笙的耳朵刷地红了个透底。他推开车门便回公寓，决心以后还是多谈工作上的事。

项目要紧。

毕竟廖芷还未彻底扳倒尼尔斯——立足之基也并不稳固。

鲜少和尼尔斯、普斯交涉，翟笙工作效率高得喜人，等项目完成、廖芷和RUB交涉成功,距他回国竟还剩五天。

“翟笙，想不想和我去北欧？”

一切尘埃落定那日，两人正在中餐馆吃饭时，廖芷忽然提了议。“北欧？我去玩过了。”

“不，不单是旅游。”廖芷从包里摸出一本书，递给翟笙，“我周一然发现这本书，作者劳伦的理念和我母亲有些相似。我想去拜访劳伦女士。而且我俩一起去北欧，怎样都是不一样的体验吧？”  

这下不答应也得答应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