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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彻斯特。
RMC总部座落于郊外,毗邻工业园区,天暖时如茵的草坪延展开去，几洼池塘蓝汪汪映着飞鸽；如今平平整整覆着积雪，四面的树卫兵似地排开，环绕设计作弧形的楼宇。
大楼玻璃幕墙白花花反着天光，有人自观光电梯上楼，有人步履匆匆来回于廊道。
“叩”地一声，一叠文件便被理齐了边角、夹入公文包。
廖芷拎起包，抬腕看表。会议结束得比预期早，他赶巧回去喝冰美式。
“廖，请等一等。”莱欧拦住廖芷，两道粗眉几欲相互打结，“恐怕我们无法短期内突破冷压技术,与德国RUB的技术协作还清尽量争取一下。”
RMC找G-World合作光伏组件设计,自家则继续专精于组件制造，然而技术突破不可能一蹴而就。
廖芷被调回总部负责上下游企业合作商谈工作，前期挺顺利,现在却碰着RUB狮子大开口。他已做好备团方案,在会议上公布时并未受什么异议，没成想莱欧杀了个回马枪。
莱欧灰蓝的眼睛透出一股子执拗。
“只是备用方案。如果能谈下来当然皆大欢喜。”廖芷谨慎道,“但RUB向我们索要的关键技术很可能威胁我们在欧洲市场的地位，换言之，他们根本没那么想和我们合作。”
RMC抢下了沙/特“绿洲”项目,RUB能对他们和颜悦色才算见鬼。
莱欧“啧”地抓抓头发。
“替代方案能为你争取许多研发时间。”廖芷笑道，“至少你能过个好假期。”
“好吧。”莱欧脸色稍霁，“我记得你春节休假，怎么安排？”
“廖楠吵着要回国看看。”廖芷忽然摸出手机回着什么人的消息，嘴上不停，“在这儿治病治了这么些年，她说再不回去这辈子都捡不回中文了。”
他的指尖划动于屏幕，浅淡地反着或绿或白的柔光。
莱欧见他眼尾眉稍缱绻温柔，奇道：“你妹妹给你发什么了，这么开心？”
“不。”廖芷收起手机,笑意不减,“她没有Wechat.”
他上挑的唇角缝里含着点神秘。他顿了顿，在莱欧坚持不懈的注视下，缓缓道出实情：
“是我的小学弟。他似乎有点想我。”
莱欧一个趔趄。
“哇哦。”他高高挑起双眉，“直觉告诉我，事实恰恰相反。”
廖芷从善如流：“好吧，我应该用将来时。”
莱欧动了动嘴唇，决定立刻就走。
——他对gay的事没有任何兴趣,更没兴趣听廖芷新增个人称呼。
隆冬时G-World 张灯结彩,苗宁和市场部金方一拍即合、招明引伴,趁元旦假期霍霍了两个部门，所有办公室无一幸免。
偏生关山安更是个能来事的，在公司大群发公告让员工踊跃报名“打造公司传统文化氛围”，一注加班工资砸下去，招了不少“装修工人”。
翟笙元旦回公司领新杂志，正瞅见张素晴立在门口，插腰扶额。
“晴姐。”翟笙还没问，玻璃门已敞大胸怀。
——红的绸带，粉的绢花，镭射福字绿绿蓝蓝一串串闪开去，竭办让老年人审美更添迪斯科味。苗宁正挂起.灯笼，整个门厅向城乡结合部风格一路狂奔。
“没救了。”张素晴睁开眼，又毅然决然扭头看外面，“他们说想搞文艺复兴，这不是纯纯搞土味吗？天知道群里那么多版方案为什么这版票数最高，这就算了，他们还要现场发挥，这群人——”跟上班上疯了似的。
她向翟笙摊开手，丸子头里戳出的碎发无奈地摇晃：
“金方让我来旁观，装饰完前还不让我曝光。过会儿我一定找人来改。”
翟笙找出群里发的概念图，看看图，看看现场，眉心狂跳。他向张素晴道声“辛苦”，抬脚便溜，哪知苗宁居高临下正好盯上他。
“翟笙，翟哥！——”他跨坐在梯子上，用力摆手，“来得好巧，搭把手呗——”
苗宁堆肉的脸上，两眼亮晶晶的。
翟笙仰起头，天花板边际没一处能下眼的：“你们给的概念稿和这不一样，我不知道除了挂灯笼外还能干什么。”
RMC的人节后来开会指定被闪瞎。
“等会儿你看看有啥意见呗。”苗宁胖手一挥，“我们想在原基础让加点科技感，所以我和金方今天来加点配饰，但是晴姐说味儿不太对。等你意见提完了，我们再在群里问问。”
翟笙捏捏眉心，抛下一句“我想想”，大步走了。
路上的装饰倒是中规中矩，然而翟笙一打开科研部的门，简直不想承认他在这里工作。
简杰从博览会抱回来的三体模型被摆在极显眼的位置，红丝带缠在底座上，打了个夸张的蝴蝶结。
——比大学那会校领导的口味还糟。
翟笙又想起那段焦头烂额的时光，又感叹于其结果之美伦美奂。
大学校庆会场布置的成功,一靠R大搭档脑子活会设计;二靠翟笙熟练运用材料制造各种效果，以及从他母亲那继承的一点点艺术细胞。
……还有廖芷。
“如果转换思路呢？”
那时廖芷坐在他俩对面，翘着二郎腿，眼睛从竖作尖塔的十指上方露出，波澜着兴味。
“你们想自果壳透析宇宙浩瀚，那么，把视线沉入大海呢？”
令整个场馆缠绕波浪的透蓝，使所有人退回游鱼之态，仰观褶皱了阳光万缕的海面——那是生命伊始所见的宇宙。
“向未来求索，我们的视线难以企及未知的深处。然而，我们可以复现过去，复现古人第一次凝视星空的悸动。”
廖芷双手张开，下巴轻扬，笑得张扬恣意：“无论是星空还是汪洋，它们都将在人眼中投射出千万般瑰丽的变化。观众散向周遭的视线将聚拢于屏幕，而那里，正是深潜者映射着海涛波光的眼睛。”
“如此，从虚处引入“创新·时代”的主题，如何？”
上挑的尾音湮灭于回忆的波涛，又悄然翻卷起浪。
翟笙蓦地神色一凛，扭头冲回大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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