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机？

回国第二日，翟笙请假去了市医院。　　

  主治医生是慕漓，留着披肩咖色卷发，一颦一笑间透着翟笙熟悉的神气，但他记不起在哪见过类似的人。　　

  咨询室布置得柔软，笼着春湖柳梢的暖意。慕漓支着下颌，圆圆的眸子沁着温和与专注，随着翟笙的叙述变幻细微的神情。她眼望着正襟危坐的年轻人，噙起两枚酒窝：

  “听起来你的……‘接触型激素紊乱综合症’已好得差不多了，恭喜你。但你方才的叙述似乎有所隐瞒。”

  翟笙用舌头抵了抵后槽牙，抬眼问道：“对治疗有影响吗？”

  慕漓宽慰道：“可能影响后续疗程的规划，我希望能听到你更为详细的叙述。有些话说出来更好，对吗？”

  翟笙垂下眼眸。他正思索从哪个部分说起，慕漓轻柔的询问再度盖过空气净化器细细的运作声：　

  “比如……什么情况下，你的反应最大、中等、最轻？而原因是什么？没关系，你可以想一想再说，我们的咨询时间很充裕。如果实在无法今天告诉我，也可以稍后微信联系。”

  翟笙交握的手已沁出一层薄汗。　　

  短暂静默后，他流畅地、一条条道出他的反应分级与原因，自“最轻”道向“中等”，略顿了一顿，瞥向墙角的躺枕，简单讲述了那两件事。

  然而，尽管他尽力克制，他的描述也时不时带上主观的吐槽。

  慕漓自始至终未置一词，甚至连荒谬至极的吻手事件，落她耳里也像平淡小事。　

  翟笙说罢，端起水杯，见慕漓记完笔记搁笔，他也立马搁下水杯。　

  慕漓见状，眼中笑意一闪。她拿起翟笙做的问卷，又浏览一遍，越过纸张上端，发现翟笙还直直地坐着，褐眸认真到颇有求知若渴的神气。　　

  “好吧。”慕漓将问卷夹入笔记本，调整措辞，“你比我预想的积极，我想接下来处理你的焦虑障碍不会太难。每周六有空吗？”

  翟笙立刻答应。　　

  慕漓又道：“那么还是这个时间段，我将对你进行心理疏导。除此之外，需要你每天向我反馈与人接触的情况。放心，你的问题只是解决起来周期较长，并不严重。第一个疗程为期三周，今天先教你一个简单的‘正念疗法’吧。”

  翟笙依旧点头。　

  慕漓的时间表时常爆满，翟笙能约到她，还是托了睿焕的关系。　　

  ——天知道睿焕有多吵。约个心理咨询，到他那简直像绝症患者打听奇方，嚷得翟笙耳朵生疼。

  好在睿焕咋呼完好歹帮他把事办了。　　

       World的周六并不轻松，尤其与RMC合作后。翟笙不得不请简杰顶周六上午的班。简杰一听原因，忙不迭让他放心地去，连说着“别有太大压力”。　　

  翟笙不理解看个心理医生能有什么，有病治病有问就问，很正常啊。　

  第二周麻烦人的RMC把例会改到了周六，撞了翟笙的咨询时间。被同事“关切”到周五翟笙彻底放弃了坦白实情，找廖芷申请周六例会提前离席时编了其它理由搪塞。　　

  第一个疗程效果显著得出奇。翟笙试着搭乘将近上班高峰的电梯，难受劲较前消退了许多。　　

  慕漓对翟笙一板一眼的报告给予鼓励，委婉而半开玩笑地，劝他别急着和人家挤地铁。

  不久翟笙又报告她说，他如今坐在廖芷身边，已不再那般局促。

  如果单纯开开例会，翟笙与廖芷线下接触的机会并不太多。然而翟笙的座位恰在廖芷旁边，交流不可避免。　　

  自从翟笙发现与他相处并不那么难熬，接他的话便接得越发自然。偶有那么几句调笑，忍忍便过了，直面反应源为先。

  转眼第二个疗程过了一半。　

  又是一个周六，RMC的艾薇正在前头讲个没完，空调嗡嗡地驱赶暑热。　

  翟笙摸出手机在桌子底下看时间，这时廖芷歪过身子，小声问他：“到点了，你不走吗？”

  琉璃眸折射出一点戏谑。

  翟笙心里一咯噔，狠狠瞪了他一眼，猫着腰从身后的门出去。　

  廖芷目送他的影子自磨砂玻璃前匆匆划过，眸中忧色稍缓。　

  那日他去市医院，见翟笙匆匆进了心理咨询室。此后每周六，翟笙都会提前离开会议，他估摸着翟笙是去找心理医生。　

  他回想一番，没觉出瞿笙在沙/特有受到什么别的刺激。问睿焕吧，这人其他的啥都敢说，对兄弟的事却是一等一的守口如瓶，他问也没用。何况翟笙找他请假都用了显而易见的借口，这事怎么看怎么不像能随便问的。

  心理问题可大可小，他见翟笙连跑了几周医院，心内越发忐忑。　

  他查过“花痴病”的资料，全名叫“接触型激素紊乱综合症”，先例中并发自闭症、焦虑症，缠搅人的一生。

  他本以为翟笙靠药物压制得不错，靠医学进步当了幸运儿，然而翟笙在人群中惊惶不安的模样在他眼前挥之不去。现在挨了翟笙一瞪，他反倒放下心来，自嘲起忆人忧天。

  ——他的小学弟明明很能扛事，曾经可以，现在亦然。

  周遭掌声响起，廖芷随大流抚了抚掌，施然移开椅子，主持下一步会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