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

上一次面对纪泊说不出话还是十年前。

彼时他们正值青春，那一年李一将升高三，纪泊中途休学一年，复学留级一年跟着刚升上来的高三一起。

“李一，想什么呢？还不进去。”纪晓楠上来就勾住李一的肩膀，按得她一个措手不及。

“咳……咳咳”李一刚发呆，嘴里没来得及嚼完的包子被囫囵吞了下去，有些梗着了。

“呀呀呀，对不起，宝贝，我不知道你在吃早饭。”短发女孩也没想到打个招呼，同桌就这么被呛着了，连忙拿过人书包侧放的水杯，打开，双手奉上。

李一接过喝了两口，才缓过来，脸上也是许久未见的欣喜，“楠楠，没事的，开学快乐呀。”

“噗呲”，身后传来一声不清不楚的笑声，又像是李一的错觉。

“楠楠？”

“开学快乐？”

两句话声带着些恶趣味传来，由远及近。

只见一个身姿挺拔的少年从身后走到她一旁，左肩上松松垮垮地搭着一个黑色书包。

“跟她说开学快乐还是算了吧，纪晓楠，暑假物理卷子找不到答案还没来得及抄完吧？”男生的声音像是夏天的初雨，一点一滴落在李一的耳畔。

潮湿闷热的仿佛不是那个夏天而是她的心田。

李一不习惯和陌生人打交道，更不用说异性，她只想远远避开，来不及看男生的脸，她便已经扭头看向纪晓楠，“我吃完早饭了，先进去了啊。”

“不是，你什么意思啊？纪泊……”

看见李一已经几步跨进教室，纪晓楠才回过神，狠狠睨了讨厌鬼表哥一眼，便跟着李一追去了，“哦，宝贝等等我啊。”

“宝贝你物理卷子写了吗？”纪晓楠跟着李一坐下，收拾了书，还是没绷住面露苦色，扒上了李一细条条的胳膊。

“挪，快抄吧。”李一无奈笑了笑，把一旁早就收拾出来的物理作业递给了她。

“mua~宝宝你是个大好人，我就知道你是爱我的。”

李一被身侧的人猛地抱住亲了一口脸颊，又被猛地放开，她定了定身形，无声叹了口气。

“开学第一天，你们都该收收心了，别老想着玩了，现在是高三，是该拼搏的一年，看看外面的倒计时，只有两百多天你们就要高考了……”

“叮铃铃……”

随着十二点的下课铃声响起，班主任的开学讲话也是中断了几秒，好在李一她们班主任不爱拖堂，也就此打住，“好了，大家收拾收拾去吃饭吧。”

“一一，我们去吃食堂一楼吧，听说新开了家干锅……”纪晓楠刚趁老班讲话，在下面补完物理作业，这会儿边收拾书包，边嘟囔着。

“嗯，行。”李一一早收拾好东西，站旁边等着她。余光正好扫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窗外一晃而过。

“对了，楠楠。”

“嗯？”

“今早那个叫你的男生是谁呀，怎么以前没见过。”李一轻飘飘地问，像是对方答不答都无所谓。

“啊，他呀，是我表哥，以前大我们一届的，去年休学一年，就留下来我们一届了。”纪晓楠也起了身，拉上李一的手，“我们走吧，再不去我怕食堂干锅卖完了。”

“哦，好。”李一答着，跟着走了。

李一撒了个谎。她其实并不是第一次见到纪泊。

高二那年，校门口的桃花巷里，才是她第一次遇见纪泊。

一群二不挎五的社会青少年把她堵在墙角，说是找她借点网费。

没有一个独身女孩能够在被堵在昏暗小巷时保持冷静，更别说十七岁的李一。

李一当时怕极了，她知道她们县城很乱，纪晓楠就经常跟她说隔壁班谁谁被再隔壁班谁谁找人打了进医院了，又谁谁跟校门口那群人一起，染上吸毒了……可她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被找上，她一直走这条路回家，下意识认为很安全，却忘了这里晚上也是路人稀少。

“喂，李二，在这儿干嘛？”

一个好听的声音随着秋天的晚风拂过李一的发梢，像是悬崖边唯一一根救命藤蔓，她只想紧紧抓住，紧忙去张望这声音的来源。

桃花巷里是白天热闹，晚上人很少的一条老巷，但不妨碍，巷子里两侧居民楼是住着人的，此刻，三楼上一扇窗口向外敞开，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正伸着，朝楼下。

半边脸映着昏黄路灯，二分线流畅，能感觉出是个样貌极佳的男生。

李一看不清他的脸，而对方在路灯的照射下却能看清自己。

“再不滚，我去隔壁找你妈了啊。”男生打了个哈欠，像是被吵醒后又没睡醒的起床气犯了，嗓音都带着点厉色的哑。

“呸，姓纪的，你丫真是个娘门儿，事儿精。”带头的少年看起来年纪还真不大，刚被吓蒙了，李一这会儿才反应过了，这群和她差不多高的少年，可能才读初中而已，紧绷的肩终于松懈了些。

索性一把薅开了面前的领头少年，中气十足地道，“你，年纪小小在这装地老大，混社会，要钱，出不出息。”

“你说什么？有种再说一遍！”小孩本想走了，现在又有点不服气。

“李叔，你们家……”窗台上的男生像是拿起了电话，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楼下的人听到。

“艹，我们先走。”李二转身，带着一群差不多年纪的男孩逃也似地跑了。

李一还没反应过来，就看着这群和她二弟差不多大的小混混突然离开了。

“他爸是巷子口卖李记卤肉的，下次从那边过可以抄一个联系号码，这小子在这条巷子作威作福惯了，下次我碰见他爸再让他收拾一顿。”男生的嗓音少了刚起床那会儿的几分哑，多了些清洌和爽朗，能听出年纪也不大。

“谢谢了。”李一抬头看向那人，因为背着光，始终看不清对方的脸，但她还是盯了好一会儿。

可没一会儿，屋内传出一些细碎的声响，好像进了什么人，那颗脑袋也随之消失不见了。

李一看向更远的天空，今天是圆月啊，她在心里默念，回过神，女孩迅速地穿过了这条巷子。

“纪柏。”李一默默地念这个名字。

“干嘛，一一，怎么还不上来，一会儿有人插队了怎么办？”纪晓楠看着嘴里念叨的李一，得是习惯了她常年魔怔，爱发呆的样子，伸手就将人往自己这边拉。

李一还在脑海里回想男生的模样，被猝不及防一拽，没注意脚下一摊水，刚好食堂的大理石砖铺的地板一遇水就是现成的滑冰场。

刚踩上就感到不妙，李一脚在向前滑，身子是向后仰的。

“诶，楠楠！ ”李一惊呼道。

她下意识朝前伸手，却来不及抓住面前的同伴。

脑袋里只剩下“完了”。

危急之际，身后一只有力的手掌抵上了李一的腰，一股向上提的力量袭来，又在前面纪晓楠的搀扶下，李一终于站稳。

“你没事吧？ ”

还是那个声音，穿透空气，钻进女孩的耳朵直达心堂，若有回响，李一本来心慌，现在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又多了几分心悸。

她耳朵已经有些发烫了，像个木乃伊一样僵直地转过身，“没……没事，谢谢了。 ”

“ 纪晓楠，你专克你朋友是吧？”面前的男生像是没听见李一的道谢一般，又越过她向身后纪晓楠调侃道。

“ 啊？你胡说什么，我看是你专克我朋友吧，今天遇见你就没好事。”纪晓楠受不得冤，也是当即就怼回去了。

李一感觉对方像是略过了自己的答复，眨了眨眼睛，有些不知道该看哪里，手也下意识互相紧扣着。

“ 没事就行。”

罗盘自然指向南方。

李一目光重又放回了面前的男生身上。

这一次她才看清，对方皮肤很白，五官也很端正，尤其是那双眼睛，是罕见的桃花眼，不说话时，看人是极冷淡的，可随着他那清洌的嗓音传来，又是无尽的温润清和。

他像是在夏日里的榕树下，带着阳光味的徐徐凉风。

“你是纪柏？ ”李一想和他认识，发自内心的期待，也随之脱口而出。

“ 啊？对，我是纪泊。”男生像是没想到女生会这样问，愣了两秒，“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

“纪狗，那边有人在叫你。 ”纪晓楠注意到不远处的一桌男生正在叫他名字，便开口提醒道。

“ 哦，我先过去了，”纪泊回头看，那边的一群人正张牙舞爪地等着他手上的筷子，于是向她们两说，“ 儿子们等我喂饭呢。”

“ 服了，快走吧，一一，排到我们了。”纪晓楠心里除了对她哥的吐槽，就只剩干锅了。

李一，我叫李一。李一张开又合上两瓣唇，看着男生离去的背影，紧握着的手心都出了一层薄汗，还是只敢在心底回答。

这场短暂的插曲发生得很快，很快又被解决，看似过了很久的对白，其实墙上的挂钟里秒针才堪堪跑了两圈而已。

秒针的两圈在李一心中埋下了一颗润养两年的种子。

数次的心率不齐，好像在告诉这个女孩，你患病了，但耳朵上的温度却在回答心脏：不，你很健康。

“楠楠，今天食堂没开空调吗？”

“啊？不会吧？”纪晓楠抬头看，果真关着的，随即骂骂咧咧道：“我去，这破学校也太抠了点吧，才开学就想把咱们熬成粥，交那么多学费……”

“嗯。”难怪这么热，李一心想。

可以确定的是，在十七岁，无法克服名字羞耻的李一，在那个依旧蝉鸣不止燥热难耐的九月，喜欢上了一个人。

鱼钩（作者）：没找到作话在哪里了，建了个气泡写话（后期完结会删）其实回忆不打算放这儿的，这样看起来节奏有点快，可是作者太没用了，码了很多跟主时间线无关的，就当插叙看了宝宝们，后期会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