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田医生给我喂了一个白色的糖果,他说是糖果,可是我觉得一点也不甜。咽下它后,我睡了一觉,好像穿越回十年前,还是个少年的时候。
我记得学校右拐的路口的那个红绿灯总是闪个不停,我每次过马路都要看好久再走过去。
那次放学我记得是冬天,我们举办校园庆,刚好轮到我当志愿者,那天我目送着同学回去,又拿着扫把回到了校园。
雪和垃圾混在一起不太好扫,我一共装满了两个垃圾桶才打扫干净。
那天只有门口的保安爷爷和别的班几个同学,我不认识那几个同学。我和保安爷爷说了几句话,就看到远方一个人急匆匆地往这里跑。
那个身影就算放在人海中我也是一眼就能找到的。他对我而言是那么独一无二。
五条悟跑到我面前时滑了一下,他人摔在了地上,可抱着的盒子是完好无损。
“呐,我新做的!”他打开盒子,是一盒金色的蛋挞,散发着香香的味道。
我拿了一个,小心地咬了一口,什么味道我记不清了,但是他那满怀期待的眼神我记得很清楚。
“很好吃喔。”
他说要陪我回家,陪我走回去,路上结了冰,我走两步就滑一下。五条悟就扶住我,笑嘻嘻地说。“惠原来这么依赖我啊。”
我们路过池塘,我听见哗啦啦的流水声,我想拉住五条悟跟他说,你听,都冬天了还没结冰啊。可是我发现我摸不到他。
他被雾遮住了,我碰不到他。
那不是第一次被抛弃,我很从容,我放下在半空中举着的手,蹲下,捂住自己的脸。
早在十年前那个秋天我们就分手了,那天是毕业典礼的时候,我们的录取通知书发下来了,我没考上A中,但他考上了,我和虎杖一块上的B中。从那之后,他忽然话少了起来。
我失误了,竟然失误了。我不禁开始想我这一年都在干什么了。
我好像满脑子都是他,我的成绩好像一直在慢慢往下掉。
可我为什么当时毫不在意?因为他说会陪着我一辈子吗?还是因为对自己太自信了?还是……还是,当时不怕失去他的爱?
我记得他那阵子很少跟我说话,很少发消息,我们大概是因为一个事吵架了,那天我被各种事折腾的好疲倦,我窝在被窝里哭,我害怕我和他没有未来,我知道他肯定会答应我的小要求,我们之间需要一些接触,我需要见到他,于是我颤抖着给他发消息。
我说,我好累,你过来抱抱我好不好。
他很久才回复我,他说,对不起,我不想。
那个时候我们像是一根将要被磨断的绳一样,还有着一丝牵连。本就该断掉,可偏偏舍不得对方,非要最后互相折磨着。
一切的结束,是我又向他哭着发了一次脾气。那次,他没有安慰我,也没有理我。
我静静地等待着他的消息,凌晨两点,过去了三个小时,他对我说,我们结束吧。
我当时觉得,我解脱了,束缚了我一年,我解脱了,我觉得轻松,我觉得释怀,我觉得心情很好,我以为,我以为他第二天会回来找我。
消息的红点很刺眼,我退出聊天框,不甘心地把他也拉黑删除。
少年时代最后一次见面是在毕业典礼。
我记得虎杖面色忧愁地走过来,给我说,这是五条让我给你的……
那个袋子,是之前和他一块买的,袋子里面装着的是我一年以来送给他的各种东西,还有给他写的一封封信,他全部将它们还给我。
我没听清虎杖说的什么,我将那一封封画着爱心的信攥在手里,直到攥破,最后发疯一样将它们撕得粉碎。
我将它们全部丢进垃圾箱,顾不得周围有多少人用异样的眼光看我,我跑到没人的一个角落放声大哭。
回忆起来模模糊糊的,我好像哭的很难受,睁开眼好像看到五条悟在不远处看我,那个眼神,像是悲伤。
我不想见到他,不想,明明是他先找的我,是他先告的白,是他说要陪我永远,为什么最后抛下我一个人去了A中,把我推入深渊,就连最后还要把东西还给我,让我为自己羞耻,还要来看我笑话。
我根本不需要你的同情!
“你好村田医生,我朋友他今天还好吗?”这是虎杖的声音,他是我的朋友,陪我走了好几年的朋友,他来找我玩了。
“情绪比较稳定,就是喜欢看着池塘发呆。”村田医生说。
我回过头静静地看着他们,我的生活好像从几年前开始就只有他们两个。
“你朋友以前…应该有很多女孩子喜欢吧,他再胖点,真的是个很好看的小伙子。”村田医生冲我招招手,笑着说。
“那当然,伏黑,冲村田医生笑一下!”虎杖打趣道。
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轻松,我努力微笑着。
我不知道村田医生会用什么来形容我僵硬的笑容,但我记得好多年前他喜欢捧着我的脸,拉起我的嘴角,说,“惠要多笑笑哦,惠笑起来很好看的。”
我并非见不到他,绝不是,我做梦梦见池塘里的水了,说不定一直盯着水面他就会出来呢。
那我确实该多笑笑,万一这几天他就出来了,我这么僵硬,他会笑话我的。
虎杖下午带着我在村田医生的家里逛来逛去,我是住在村田医生的家里的,他的家好大,有大院子,有池塘,还有很多和我一样穿着住宿客人服装的人。
我住在三楼,每当春天开花的时候,我就打开窗户,轻轻摸摸脆弱的花朵,有时候粉红色的花瓣会飘进来,落在我白色的被子上,我把它们收集在一个小盒子里,想着攒多了做成一瓶香水。
我记得五条悟以前给我说,把花瓣攒起来,放在水里,就是香水啦。
虽然我当时不信,觉得,泡久了就臭了,可是现在好像试试这是不是真的。
走到村田医生家大门前,我看到一个巨大的广告牌。
我愣在原地,看着那个广告牌,那个人,我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他已经……去做广告了吗?
“伏黑,你看……”虎杖走过来,顺着我的目光看去,又止住了话。
“毕业以后,五条同学去当演员了,这一阵子刚刚火起来。”虎杖解释道。
“他有拍……电视剧什么的吗。”我问,我好想再看看他,我都快记不清他笑起来是什么样子了。
“好像有吧,叫什么……《我未曾说爱你》校园主题的,据说挺好看的。”
晚上,我打开电视,搜索了虎杖告诉我的电视剧,屏幕上那个人我是如此熟悉又陌生,我记得他在下雪的时候把我头发上的雪花轻轻扫下去,我记得他从楼道跑下来见到我那惊喜的表情,我记得他在被我亲了一口后,脸红又刻意咳嗽的样子。
但他不是曾经那个我独一无二的了,他被展示给大众,曾经只愿意展示给我的各种小表情现在大家都能看到了。
我不关注剧情,我只想看看他,看看他。看着别的女演员躺在他的怀里,看着他会向别人撒娇。
这是嫉妒吗?
我关上电视,重新窝回被窝里,好像一切回到了十年前,我觉得那么无助,难过。
楼下的池塘又映出来波纹,我看着它们,晃来晃去。
为什么会梦见池塘呢?我想,我想不清楚为什么,但是它在吸引着我过去。
我穿着睡衣,轻轻地开门下楼,一路走到池塘前,我停住脚步。
这里只有蟋蟀的叫声,我俯下身,将耳朵靠近水面。
我好像听到五条悟说,过来拥抱我。
我碰了碰水面,它好乖,安安静静的。
我想进去找五条悟,可是村田先生说湖是不能碰的。
我又将手缩回来,回到我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