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小呷了一口,想起了什么似的问晴姑姑:“浅丫头呢?我回来也有一会儿了,怎么也没见着她人?”
晴姑姑拿着帕子掩嘴半笑半嗔:“那臭丫头你还不晓得?不定跑到哪里野去了。——前儿她还说你明日回来,准备给你去八仙楼买清露酒来着,想是去那儿了。”
“哟,”爹爹闻言挑挑眉,呵呵笑着道,“清露酒可不好买呢——这丫头!”
两人聊笑着,我听了一会儿,想起娘亲,抿了抿唇准备离开,却忽的听晴姑姑叹了口气:“唉……阿浅啊就是太跳脱了,这性子可怎么是好!还得是我们姑娘,从小就乖巧端庄,如今又遇上了这么件上好的婚事,真真是个有福气的。哪像阿浅那丫头……——哎呦,婢子愁都快愁死了……”
睛姑姑的目光若有若无的扫向我,说着说着竟掉起了眼泪。晴姑姑年轻时有几分姿色,如今虽过了这许多年,但是保养得很好,风韵犹存,哭来更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我的脚步一顿。
爹爹放下手里的茶杯,语气放柔了好些:“这你就放心吧。浅丫头是个好的,我定会为她寻一门好亲事。她若有属意的,同我说就是了,我定会让她嫁个她喜欢的好人家。”
我的心猛地一空。我直觉我不能再待下去了。
我又怎么能够待得下去呢?
于是我欠了欠身:“爹爹,女儿先回院子了。”
“去吧,”爹爹摆摆手,临了又叫住我,“对了,婚期应该也没两天的事了,你尽早把你的嫁衣赶出来。”
我一怔,半响才撑起一点笑,艰难地应了声是。一瞬间不知怎么竟想起那时的店小二,难免自嘲。
嫁衣是可以让绣坊来制的,只是依照习俗,若由女子的娘亲或女子本人亲手绣制,寓意会更好,当然……也会更显得有诚意。爹爹所谓用心良苦,我又怎会不知。
但我终究还是不敢怠慢。
······
晚间的时候,我腾出空来绣帕子,心里瞎琢磨着。忽的,窗外传来一声口哨声。凉风轻过,我的鼻间便染上了淡淡的松竹清香。
那一瞬间,我的心疯狂的跳动起来,几乎是下意识便搁下针线,朝窗边恍恍惚惚的走去。外面月光澄澈明亮,柔柔的像绸缎缓缓倾泻下来,洒在那个人的身影上,给他罩上了朦朦胧胧的一层薄雾。
彦无就长身玉立在那里,笑吟吟得看着我。
那光落在我眼里,终归燃起了一团炙热的火。我迈开步,就像一只奋不顾身的飞蛾。
飞蛾扑火,或许并非执迷不悟,不过是垂死挣扎,痴于所求。
见我出来,他抬起一只手,晃了晃手上提着的盒子,朝我歪了歪头,笑着道:“又见面了,一起吃点儿?”
他的声音清冽,尾音上扬,轻飘飘扫过来,我心中仿佛一下轻了许多,沉甸甸的浊气散去,只留下几缕竹林清风。
我不自觉绽出一个大大的笑:“怎么?有酒没有?”
“你一个小姑娘家,怎么成天尽想着喝酒了?”他笑得有点无奈,伸手敲了敲我的脑袋,“清露酒虽好,但你昨日已经喝过了,今天说什么我也不能再让你喝了。”
我挑挑眉:“没酒?”
“没酒。”
“那小女子可不能接客了,”我笑得狡黠,“公子还是找别家姑娘吧。”
不知怎么,对着彦无,我总像换了一个人,那个程眠灵动,心中少有拘束。
她可以在吃东西的时候聊天,可以和人玩笑嬉闹,可以笑得真实、笑得有生气。
那些我从前向往无比的,彦无都带给我了。我又如何能不感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