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肆意的蔓延,门外是一片兵荒马乱,我踉踉跄跄地跑出去,惊惧地望着昔日府上的丫头小厮被身着铠甲的人一个个抓起来,捆作一团。我想去找爹爹,找阿浅,却发现无论如何都再也迈不开步了。
我惶惶,张口想喊,却发不出声。头顶上的房梁被火舌舔舐着,几乎蹭着我的脸掉落下来,黑烟滚滚,呛得我喘不上气。渐渐的,无际的黑暗吞噬了我。一时间万籁俱静,一切,仿佛都消失在了这片荒芜的黑暗里。
我又无措又害怕,像一只受了惊瞎了眼的兔子,漫无目的地到处彷徨徘徊,可无论是双手还是灵魂,触摸到的都只有死水一般的黑暗。
突然间,一个纤瘦的人影笼着一圈淡淡的光亮出现在我面前。听到我的脚步声,那人缓缓转过身。
——是阿浅!
我像搁浅的鱼儿终于回到了大海,一时间欣喜的无以复加,忙三步并两步跑过去。
“阿浅!”我笑着唤她,“还好你在这里!你知道这是哪儿吗?”
阿浅却不说话,只是静静低着头站着。
我以为她也是因为害怕才缓不过神,就想伸手拉她。可我的手刚刚触到她的衣袖,她便立刻瑟缩一下,往后退了退,好似我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我奇怪:“阿浅你怎……”话音未落,阿浅却猛地抬起头。立时,我的声音便哽在喉咙里,再发不出来了。
——就见阿浅的脸半没在黑暗处,带着阴恻恻的笑,五官很怪异的抽搐扭动着,一双眼睛猩红无比,很是瘆人。
她口中开始发出“桀桀”的笑声。一步一步,她慢慢朝我逼近,几乎与我脸贴脸才停下。她目光里仿佛淬了毒,汹涌着恨意与恶念,直直的紧紧地盯着我。
我的腿软在原地,用尽全力才不至跪坐下去。
那一瞬,我也不知我是何心绪了。只是控制不住的颤抖,颤抖,然后泪流满面。心仿佛被人残暴地狠狠揪起,又好像是忽然空缺了一块。莫名的悲哀和疼痛铺天盖地袭卷而来,肆意侵浊着我的神智。下一秒,阿浅忽得伸出手,狞笑着将我推入身后死寂的黑暗。
……
我猛的从床上坐起,心砰砰跳得极快,恐惧许久不散。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衣服都已湿透,穿堂风过,只觉一阵阵的寒凉。
“都是梦都是梦……”
我喃喃,恍恍惚惚地慢慢躺回去。
却再也睡不着了。
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我才昏昏沉沉的睡去。
······
我因为是要去福明观,所以走的时候没有带阿浅。到的时候,景阳街已经很是热闹,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我下了车便朝寺门走去。
这时,一个小男孩突然从我面前蹿过,几乎就要与我撞在一起。我侧身躲开,却又撞到了别人。
我暗叹口气,只好转过身低头对后面的那人连声道歉,也没好意思抬头看一眼。
被我撞到的人是位男子,长身玉立,我平视时只够看见他的胸膛处。他着一身天水碧的长衫,由上往下颜色逐渐转深,到下摆处便成了黛色。风吹过来,他身上淡淡的松竹清香就钻进了我的鼻子。
“你……”
他的声音清冽,从我头顶上传来。我的脑海里几乎瞬间就浮现出了一幅画。山间竹林,小溪淙淙,让我心神一晃,脸不知怎的就烧了起来。
他忽然轻笑一声。
“姑娘,有没有人告诉你,想要道歉的话,得叫人看见你的脸啊?”
他的声音里含着笑意,熟稔的好像以前就认识我似的。我几乎是下意识就抬头了,却不想呼吸一窒。
我从未见过好看的这么惊心动魄的人!仿彿是美玉精雕细琢的仙人一般。笑起来更是月朗风清,却又奇怪的带着一种散不去的清冷,就好像小时候进宫时见过的,月华轻笼下的昙花。
正愣神间,他突然微微俯了身,将脸凑到我面前,眯着眼睛似乎是在打量我。我被美色晃了一下眼睛,这才慌慌回神。
或许是我的模样傻到他了,他笑得更灿烂了些,看着我的眸子亮晶晶的,像是装了天上的星星。
见我仍没什么反应,他挑挑眉,歪了歪头:“嗯?”
我从小大多都在待闺阁里,是真没见过这种场面,一时间无措地话都不会说了。倒是一颗心跳得厉害,仿佛下一秒就能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我下意识闭紧了嘴巴。
他似乎瞧出来等我开口回答约莫是不可能了,于是终于直起身,语气里好像有点无奈:“罢了罢了,不逗你了。”顿了顿,又正色,“姑娘……是要道歉?”
我松了口气,连忙点头。
“哦……”他挑着一边的眉,似有若无的点了点头。
“——那——你准备……怎么道歉?”
我一愣,呼吸又是一紧。
我总觉得他是带了调侃的,但我没有证据。
“公子——还想要怎么道歉——不成?”我有些为难。
虽然只是小小撞了一下,可若人家真喜欢钻牛角尖儿,我自然也是没法子。但我本也不过出来上个香而已,身上实在没有多少银钱。
他开口却只是问我的名字。
“小女程氏,单名一个眠字,小字子怜。”我略欠了欠身,“不知公子名讳?”
“我?”
他垂眸看我,又带起了方才好看到晃眼的笑:“你问我?”
“不能——吗?”我脸上又是一热——我应当没有失礼吧?
他却低笑一声,摇摇头:“没有没有。”说毕,才一字一顿认真道:
“那姑娘这回可要记好了——
“——在下彦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