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獙拉着烈阳走进相柳的屋子,烈阳不情不愿的,身子往后坠着,后面跟着一手拿一个饼子的白羽,时不时踩一下他脚跟,烈阳难得好脾气地没有发作。
到榻前,阿獙看着相柳流脓肿胀的妖身,皱了皱眉,说:“相柳,身体是你的,你不爱惜,别人管不着,不过,外面的花鸟鱼虫是无辜的,你这雪要再下下去,他们可都活不了了。”
空气一片安静,只有白羽吃饼的咀嚼声。
“啧,吃了败仗,成了废物,心爱的女人也推到别人身边跟别人成亲了,要是我,早就一刀结果了自己。哦对,有人现在连自我了断也做不到。”烈阳嘲讽的声音响起,穿透力极强,朝着墙外的某个方向。
“你乱说!”半个饼子向烈阳飞去,白羽怒气冲冲往他身上扑,头发都竖起来了。烈阳抓住她两只手,撑开距离,一时不能决定如何应对她突然要拼命的架势。
“噗”,一口碎饼喷到烈阳脸上。烈阳拎住白羽后颈的衣服一把把她扔到屋子一角。
白羽闷哼一声,咳了两下,爬起来,还是往烈阳身上冲。
烈阳把白羽手扭在背后,看见她扭头瞪他时嘴角流出的血,火大地把想薅她头发的手收回来,用力把她推开,白羽倒在榻边。
一切发生得太快,獙君正在用灵力化药,一时腾不出手阻止。左耳不知从哪里蹦了出来,护在白羽前面攻击烈阳,不过只有挨打的份。
但左耳毫不畏惧,几次烈阳想“放过”他时,都紧紧缠扑上去。死斗场出来的左耳,近身缠斗,是他的看家本领,爪爪见血,口口到肉,即使对方灵力比他高出极多,被缠上了也不容易脱身。
烈阳被缠烦了,卖一个破绽,在要被咬到的一瞬化手为翅,轻轻一扇,左耳被砸向墙壁,穿墙而出,摔在海滩上,一群鸟飞过来,叼着他的衣服,拖着往海里去。
破洞正好在相柳榻边的墙上,小夭站在墙边,不知什么时候到的,头发睫毛上不知是落了雪还是结了霜。烈阳瞪她一眼,拂袖转身出去。
屋里桌翻椅散,阿獙专心给相柳妖身上药,白羽在玩药罐。小夭以奇怪的姿势站着,好像站在另一个世界看着突然出现在她眼前的一切。突然他和她离得那么近。一墙之隔,墙上有个人形的破洞。突然她离得他那么近,甚至可以看清他一动不动的睫毛,眉上鬓边淡蓝色的细鳞。他面具的颜色。
一瞬间,小夭觉得很滑稽,她好想去嘲笑九头妖,想骑到他身上狠狠地欺负他,再找个地方躲起来。最好是把欺负他的画面留存下来,这样每次回看时就可以笑爆肚子。
只是,她只是看着他。以奇怪的姿势。
他脸上没有愤怒,没有嘲笑,没有威胁,没有狡黠,没有冷漠,也没有不小心漏出的心疼。他躺在这一方榻上,像在那九曲红尘之外,无悲无喜,无怨无念。
阴险,狡诈,狠辣,对她凶、怒、冷、嘲的九命魔头去哪里了?
阿獙忙完手上的活,摇摇头,拉着白羽出去。谁知白羽刚走出门口,就扑倒在地上。阿獙赶紧查看,发现白羽嘴角除了粘着饼碎还有一些黑紫色的东西,阿獙再熟悉不过了,是相柳的药。肯定是刚刚玩药罐时偷吃了。阿獙忍不住又摇头。刚要施救,烈阳已经一把把她抱起,嘴里念叨:“这笨鸟怎么比原来更笨了!”
啧,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阿獙笑。这嫌弃兼不熟的样子不知做给谁看。以前每次相柳来玉山,相柳不一定有时间来找自己,但毛球必定跑去找烈阳。两只鸟从一开始的互相看不顺眼,从见一次打一次,到见一次打一次,看对方算是有点顺眼了。
想想作为九头军师坐骑的毛球,倨傲的大爷样对烈阳”哧“,烈阳哪里受得了怎么可能放过?上百年来,没有哪只鸟敢在他面前这么趾高气昂了,自然是不等毛球进一步挑衅,就追着它打了。
毛球作为一只白羽金冠雕,体型、气势都要比琅鸟大多强多了,即使怕那凤凰玄火,也打死不认输,回回都落败而不逃。烈阳也就从开始的嘲笑战败者到给战败者投医送药了。
毛球跟着相柳那样的生活应该也没什么玩伴,最大的游戏于它应该就是捕食时的狩猎游戏。烈阳在玉山,永远重复的日子,能做的只有练功修行,而练功修行,又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日子没那么无聊,为了生活有点乐趣,这架不得不打。记得毛球第一次喝醉就是偷喝了烈阳酿的酒,大睡七天七夜,相柳只能自己先回去。七天后醒来,自然是又被烈阳打一顿。打完煞有介事地说要罚毛球帮自己处理些没用垃圾,但要载回清水镇才能扔。不放心,又加了一句“见到相柳才能扔。”不过是怕毛球因为喝酒误事被相柳责罚——那时相柳在军队里要立威,什么都要按军纪处理。
结果毛球就背了满满两大包垃圾回去——都烈阳那些鸟民给他进贡的值钱宝贝,谁不知道辰荣军队缺钱呢?
之所以烈阳烦相柳,并不是因为小夭,毕竟相柳救了小夭并无所求,而是因为相柳把毛球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冥来带小夭去玩,可是无论是伏在冥在天上为鹏的背还是骑在冥海里为鲲的腰上,小夭都想到和相柳在一起的时候。空中在毛球的背上,海里,相柳和她一起游,有一次她还坐在相柳背上,心里悄悄地故意把他当坐骑,那精明的九头妖不知怎的就知道了她心里的想法,转身就要走,吓得她赶紧道歉,保证不再犯。哼,小气爱计较的九头妖!笑容爬上小夭的脸舒展在眉间。可是转头,再见不到九头妖在她的身边。
巨大的恐惧擢住她,她怕,怕自己又一次留不住他。
她怕,如果有一天獙真的要帮他了结,自己无能为力。不能拒绝,不能阻止!
水冷刺骨,小夭心里却躁如水沸。她示意冥带她回去。她要守在相柳身边,她得看着他!
冥冲水而出,用羽毛盖住她,不出半刻便把她带回了龟岛。
被左耳砸出的洞已经被修好,走正门。一片安静,天还没黑,不见烈阳阿獙的身影,却见白羽呆呆地坐在相柳房间的门槛上,手里抱着一个方形小木盒。
小夭走过去,叫白羽、毛球都没反应。小夭把她手里的木盒抽出来,打开,一个声音球冒出来。阿獙的声音。
“小夭,王母有召,我们先回去了。药我都放在厨房柜子里。我们不在,你一定不可再像上次那样、给他喂心头血!”
“她敢?我回来一定把九头怪剁了喂鸟!”烈阳凶巴巴的声音。小夭蹙眉。
“我把万年龟丹埋在他心口的皮下,有个阵法护着,可保他元气不断,他仅有的灵力也被我封了。”
“接下来冥会看护他,带他疗伤。放心,以前赤宸受了很重很重的伤,也是冥帮他养好的。”
“喂,你不说我来说”,小夭似乎看到烈阳翻了个白眼。"小夭,你在这跟守着个死人没区别,哦不,是一条死蛇,我劝你还是回青丘找你的涂山璟去。”
小夭手一挥,声音球散在空气中,烈阳本来中气十足的声音变得微弱:"那个,毛、白羽吃了相柳的药,似乎有所刺激,你看着点。过几天……”
声音随着声音球消失。小夭松了一口气。没有他们在,相当于只有她和相柳独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