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过后,玱玹单独把蓐收、覃芒、丰隆叫到了偏殿。
玱玹和阿念刚完婚,再加上皓翎还有些老氏族并不是真心归顺,于公于私,玱玹都会在五神山多待些日子,早朝在承恩宫举行。
偏殿,玱玹在换衣服,蓐收他们一边喝茶一边等他。
丰隆自来了皓翎就一直在给蓐收下拜贴,只是蓐收不是在忙阿念的婚礼,就是一心扑在了云筝身上,总不得空。今日丰隆可算是见到了蓐收,高兴的都把自己的垫子搬到了蓐收旁边去坐,兴高采烈地同蓐收探讨兵法。
丰隆为人坦荡正直,没坏心眼,蓐收也不反感他,就像当年对待玱玹一样,蓐收权当他是个活泼开朗的弟弟。
相谈之际,丰隆注意到了蓐收脖子上的那条白色披巾,笑着夸道,“蓐收兄,你这条披巾很别致啊。”
蓐收低头看了一眼脖子上的披巾,得意一笑,“丰隆贤弟好眼光。”
丰隆抱拳,“不知蓐收兄可否告知披巾是在何处购得,我也好去买一个,带回去也算是做个纪念品。”
“啊,买不到的,”蓐收抿了一口茶,但嘴角的笑却是压抑不住的,“我这是私人订制,整个大荒独一份。”
“哦……原来如此。”丰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说实话,蓐收的那个披巾无论是做工还是款式,亦或是布料,其实并没有那么好,丰隆注意到它完全就是因为它和蓐收的白色官服搭配起来很是突兀。
没想到蓐收竟将其视若珍宝,说的天上有地上无的。
丰隆觉得一定是蓐收整日里就知道研究兵书,所以没精力去关注旁的东西,自然不知道这些玩物的价值。
覃芒瞧着丰隆的神情,低头偷笑,心里不禁感叹丰隆的单纯。
蓐收好歹也算皓翎贵族,怎么可能没见过更好的披巾。
不过就是这披巾原来的主人于蓐收来说意义非凡罢了。
不过丰隆上哪知道这个披巾的来头嘛。
这倒是给覃芒带来了不少欢乐。
看热闹的感觉真好。
不过覃芒却不曾想到丰隆下一秒又热络地把他拉了过来,爽朗地揽过他的肩膀,话锋一转,开始讨论他和赤水献那次的交锋,一直到玱玹来。
私下没有外人的时候,玱玹从不摆帝王架子。蓐收、覃芒和丰隆不仅是他的左右肱骨,更是他相识多年的老友,在他们面前,玱玹也是难得放松一些。
四人不谈礼节,不论尊卑,像寻常朋友小聚一样,拿着茶席地而坐,于谈笑间开始商议国事。
“我打算统一大荒的律例法度和教育形式。”玱玹给面前的三个人都倒了杯酒,“你们怎么看?”
丰隆认可地点点头,“应该的。”
蓐收和覃芒也没有异议。
他们都清楚,大荒的一统绝不仅仅体现在两国合并,共尊一主这么浅显片面的层次上,思想的统一才是真正的统一。
而律例法度是国家治理的基础,教育更是统一思想,稳定国家秩序里最重要的一环。
玱玹看向蓐收和覃芒,“皓翎重礼,曾经也有过比较系统完善的教育整顿体系,你俩有什么高见?”
蓐收笑着说道,“高见谈不上,只是一点小想法。”
丰隆抱拳行礼,一脸期待,“还请蓐收兄和覃芒兄指教。”
蓐收一边谦虚地摆摆手,一边侃侃而谈,“皓翎曾经经历过大规模的教育整顿,有着比较完善的律法体系。如今天下虽已一统,但皓翎仍有很多良臣并不认可陛下。若是整顿能从皓翎开始,并以皓翎的制度为准,想来也能更快收服这些人。”
听着蓐收的话,玱玹嘴角上扬。
他也是这么想的。
玱玹满意地和蓐收碰了一下酒杯,“此事交给你负责,让覃芒做副手,如何?”
蓐收思索一番,似乎是打定了什么主意一样,挑了挑眉,道,“有一个人,应该比我更适合。”
“何人?”
“流光云筝。”
玱玹在脑海里快速地回忆了一下云筝,想到她和蓐收的关系,脸上露出微妙又好奇的神情,“你有私心?”
“有,”蓐收很坦然地承认,“但她也确实有能力。”
“皓翎第一才女,甚至也可能是大荒第一才女,她确实有能力。可是……”玱玹犹豫地抿了抿唇,“她的身体不是不太好嘛,能撑得住?”
蓐收自信一笑,“陛下,西陵小姐可不是庸医啊。”
听罢,玱玹也不想了,大手一挥,利落地说道,“说的有理。即刻请云筝姑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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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禾府。
云筝到辛禾府正厅时,里面已经坐满了人。
男女老少都有,他们看向云筝的神情也各不相同。
云筝走到中间,朝着主位上一手端着茶杯,一手盘着一串佛珠,雍容华贵,气度不凡的妇人,礼节周到,恭敬有礼地行了叩拜之礼,
“儿媳云筝给母亲请安。”
辛禾夫人睨了云筝一眼,没说话,只是继续品茶。
似乎是习惯了辛禾夫人对自己的漠视,云筝也不在意。
她又起身,规矩有礼地又给堂下坐着的那些叔伯小姐们规矩地问了好。
不过只有二房家的父女二人起身回应了云筝,其余人皆是傲慢地仰着头,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云筝叹了口气,本打算以身体不适为由先行离开,辛禾夫人却不放她走。
她让云筝站着回话,哪怕知道云筝一早上饭都没吃一口,哪怕知道云筝身体虚弱。
“小峻呢?”辛禾夫人放下茶杯,语气冰冷。
云筝摇头,“回母亲话,我不知道夫君去了哪里。”
“自己男人都看不住吗?”
“夫君生性爱自由,母亲雷霆手段都看不住他,我一病秧子,又如何能看的住。”
云筝话音刚落,身旁一个身着华服,金银傍身,还有些富态的夫人尖酸刻薄的说道,“你是看不住啊,还是压根就没把心思放在我们峻儿身上啊?”
说话的是三房的人,按辈分,云筝应随辛禾峻唤一声三伯母。
她阴阳怪气地说道,“大嫂您不知,您不在家的时候,她是经常夜不归宿,也从不来给我们请安问好,我们这些人都快小半年没在府中见过她了。”
“我看她八成是出去私会野男人了。”
听到这话,云筝只是淡然一笑。
她转过身,先朝着三伯母欠了欠身,随后语气平静,不疾不徐地反问道,“三伯母说我私会男人,您可是亲眼看见了?”
“还用看?猜都能猜到。”三伯母昂着头,语气里尽是嘲讽。
“这世上没有空穴来风的事情,三伯母未曾看到,却能猜到,难不成您曾做过?”
云筝说完,还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一旁坐着,脸色有些发黑难看的三伯。
三伯母被云筝噎得嘴巴张张合合,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只能无辜又慌张的看向三伯,苍白无力地说着“我没有”。
辛禾夫人看着云筝,眼神眯了眯。
她常年在外经商,很少回府,对云筝这个儿媳其实并不了解。本以为云筝身体不好,会是个很好拿捏的主儿,哪成想云筝只是看着软弱,实际外柔内刚,既有傲气,也有骨气和胆量。
倒是对得起她这才女的名声。
“你那个学堂还开着?”辛禾夫人沉着脸,身体微微后仰,目光冷漠地扫了一眼云筝。
云筝点头,“是。”
“以后不必再去了,辛禾氏不缺你那点营生。从今天开始,你就老老实实待在家里,明年的这个时候,我要抱上孙子。”
辛禾夫人收起佛珠,把胳膊撑在桌子上,眼神犀利,武断又专横,“好好在后院侍奉夫君,为辛禾氏延绵子嗣,才是你该做的,其余的不需要你操心。”
“那母亲为什么还整日在外经商?”
此话一出,正厅之上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辛禾夫人属实没想到云筝会当众驳她。她先是一愣,稍作缓和后,便把茶杯往桌面上用力一放,冷冷道,“你说什么?”
“儿媳说,母亲也常年在外经商,一年到头也怎么不回府。若按母亲之言,您也不该在外抛头露面,应舍弃家业,回后院看管孩子才是。”
云筝说完,下面坐着的所有人都哑口无言,面面相觑,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这帮人心里清楚,辛禾氏虽然有着皓翎第一商贾之称,但家族内部早不成气候。男子只知道寻欢作乐,而女子则是成天想着如何攀高枝。
要不是有辛禾夫人在外支撑,就这几个中看不中用的草包,辛禾家早就破败了。若是辛禾夫人回了后院,那他们上哪去弄逍遥快活的银子?
“砰!”
一直没说话的三伯气急败坏地把茶杯狠狠地摔在地上,大声训斥道,“没教养的东西,你怎么和你母亲说话的?”
“就是,还皓翎第一才女,读那么多书,难道不知道这女子成婚后要凡事以夫家为主吗?”
三伯母也跟着附和,身上的金银首饰随着她说话时身体的摇晃而发出杂乱的叮当声,“别忘了,你们流光家还欠着我们辛禾氏天大的恩情。不然就你这病秧子模样谁会娶你?你还不赶紧为我们辛禾氏生个大胖小子,哄着我们开心!”
三伯母的话说的难听,就连一旁的五荷都听不下去了。
但云筝却不怒反笑,“你也就这点眼界了,真替你感到悲哀。”
云筝微微俯身,行过礼之后,便转身要离开。
话不投机半句多,她没必要再和这些人僵持下去了。
有这时间,她不如回学堂里多教孩子们读读书,写写字。
可云筝刚讽刺过三伯母,她怎么可能轻易地放过云筝。
“你这没教养的东西,竟敢嘲笑我,看我不好好教训教训你!”
三伯母扬起胳膊,如同泼妇一般朝着云筝冲过去。
云筝本以为她要躲不过这气势汹汹的一巴掌,但此时,一只有力的手臂将她拉到身后,不仅把她死死地护住,还替云筝拦下了三伯母扬在半空中的手,
“三夫人真是好气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