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心无愧

蓝忘机开口问道：“你没有告诉他？”

魏无羡疑惑：“告诉什么？”

“在穷奇道，一声笛音”

“你知道？”

蓝忘机点了点头：“我问过温宁，在穷奇道，他听到过两处笛音”

“当时发生的时候，我还以为是我的错觉，直到在不夜天，我又听到了那么一声，就一声，就那么一声，我当时心神大乱，一切根本容不得我仔细去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聂清婉疑惑：“两处笛声？那也就是说能用笛声控制阴虎符的，不仅是你一人”

魏无羡摇头：“不知道，我醒来以后，偶尔午夜梦回，我越来越相信自己听到的笛声不是错觉，而且经过今天之后，我越来越坚信这一点，在穷奇道，不夜天，是有人在背后使用《乱魄抄》改变了陈情的指令”

蓝忘机道：“是金光瑶？”

“也许是，也许不是”

“你不想知道答案？”

“刚醒来的时候，我确实很想知道答案，可是现在，我只想说，随便，去他的吧”

魏无羡又喝了口酒，道：“其实我真的觉得，我现在知道与不知道，对我来说已经不太重要了，反正在世人心里，夷陵老祖那些坏事情做也做了，就算是我现在跑出去喊一百个冤枉，只怕也没有人相信我，其实有的时候，世人只不过需要一个借口而已，或者说一个靶子，一个人人喊打的靶子，有了我，他们就能同仇敌忾，就可以自命不凡，我后来自己也想通了，就算没有金光瑶，没有那声笛音，可能也会有其他的人，其他偶然，说不清楚，说不清楚啊”

忽然间，屋外开始飘起大雪，聂清婉向外望去，不由的，又起身走出：“嗯，看来今年的大雪，又要在姑苏度过了，既然如此，管他的呢，煮一壶生死悲欢祭少年郎，明月依旧何来怅惘，不如坦坦荡荡历遍风和浪，天涯一曲共悠扬”

魏无羡心中暗自感慨：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幸亏这世上还有人信我，人生遇一爱妻，得一知己，足矣，管他诽我谤我，问心无愧而已

蓝忘机望着重新站在身旁的二人，心中也有万般言语：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如今三人重遇，问心无愧而已

聂清婉望着屋外的大雪，又回想往日种种：真是岁月冗长，年华未央，黯然神伤之间，千山万水已过，幸而，又遇见他了，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管他的世间百态，是纵横飞，问心无愧而已

次日，四人来到寒室，蓝曦臣正襟危坐在客房内，魏无羡，蓝忘机，聂清婉三人偷偷坐到屏风之后

过了一阵，一道轻足音步走入室中，三人偷偷从屏风缝口处看去，是金光瑶

他走到蓝曦臣对面，与他相视而坐，金光瑶又从袖口拿出一枚通体白的玉佩放在桌上，推了过去，蓝曦臣率先开口：

“此为何意？”

“还与二哥”

“此物我已赠予你”

“这枚通行玉令许多年来都没有失效过，如今既已失效，便该让它物归原主了”

魏无羡明白了，因泽芜君与敛芳尊私交甚好，蓝曦臣把云深不知处的通行令也给了金光瑶一枚，容他出入通畅无阻，但恐怕他这几天内把云深不知处的结界禁制修改了，或是收回了金光瑶那枚玉令的出入权，金光瑶方才来访被拒之门外了，于是主动奉还玉令

与蓝忘机一样，蓝曦臣也不懂得如何虚与委蛇，金光瑶以退为进，他则沉默不语，须臾，才道：

“此来何事？”

“这边仍是没有含光君，百鬼王，和夷陵老祖的消息，我不让人排查云深不知处，许多家族已是疑惑重重，很有异议，二哥若你什么时候方便，还是开门一个时辰，那时我在带人前来应付一番”

魏无羡本以为他此来是要求盘查的，谁知金光瑶却说出了这样的话，似乎对搜索夷陵老祖的下落并无兴趣，不由略微诧异

金光瑶又道：“二哥，怎么了？”

“无事”

“二哥若是当忧忘机那你大可不必，含光君又为人雅正端方，定是受了蒙骗，又或是放心不下小清，所以跟着小清去了”

金光瑶像是想到了什么，于是叹了口气，惋惜的道：“小清……二哥，十三年前你和含光君已经护过小清一次了，这一次，恐怕已经没有理由可以护着她了，怕是各世家也是不会再放过她们了，至于忘机嘛，到时说清楚了便可，我不会让旁人有闲言碎语的机会的”

“到时？那是何时？”

“清剿完乱葬岗之后”

“乱葬岗？”

“自那日金陵台一场乱斗后，前往乱葬岗的一路皆有异象，傀儡又重新出现了，而且他们都向乱葬岗的方向而去”

“究竟是要做些什么？”

“不知，推测可能是魏无羡带着小清发动了什么阵法，或者使用了阴虎符召唤了傀儡”

“当时在金陵台，他被金凌刺了一剑，还能做出这些东西吗？”

“二哥，当年魏无羡叛出云梦江氏和江宗主的那一战，他都伤成什么样了？不是照样回去呼风唤雨，召唤傀儡？对于夷陵老祖而言，有何难事？更何况，现在小清又回到了他的身边，二哥可莫要忘了，十三年前，小清就算是没有阴虎符，也可以催动怨灵，制造傀儡的”

说到这里，魏无羡不禁暗想：这金光瑶也是太看得起我和小清了”

“所以不久后，恐怕会有第二次乱葬岗围剿，我已通知其他一些家族，赴往金陵台共议此事，二哥，你……来吗？”

金光瑶定定的看着蓝曦臣，半晌，蓝曦臣，道：

“好，你先去外面稍后，随后我与你一同前往”

金光瑶突然又道：“二哥，你想去看看大哥吗？”

蓝曦臣脸色一凝，金光瑶道：“我要为大哥下葬了，二哥要去送大哥最后一程吗？”

蓝曦臣点了点头，待金光瑶离开后，躲在风屏后的三人才走了出来，蓝曦臣道：

“我去金陵台，你们去乱葬岗，分头行动”

“是”

“如若他真有异心，我决不姑息”

聂清婉笑了笑：“我和二哥哥知道的”

几人相互道别后，魏无羡三人便下了云深不知处，魏无羡一路上吹着小调，心情愉悦，一首曲毕，魏无羡敲了敲脑袋：“接下来该吹首什么曲子好呢？”

魏无羡思考了一会，于是又吹起了那道熟悉的曲子：“诶，小清，我问你，当年在暮溪山玄武洞底，你唱给我听的那首歌到底叫什么名字啊？”

“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你就说嘛，叫什么名字啊？我好像已经猜到你和你哥是怎么认出我的了”

“那首曲子是我娘唱给我的，叫——生灯”

“生灯？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

“为你生一盏灯，从此走独木桥让你感到不再黑”

魏无羡转了转眼珠道：“小清，那我也给你唱一首好不好？”

说着，魏无羡便吹起口中竹笛，一曲完毕，魏无羡笑着凑到聂清婉面前：

“怎么样？好听吗？你说我这个叫什么名字好呢？”

聂清婉转向魏无羡，魏无羡笑嘻嘻的道：“就叫“君折花”怎么样？”

“随便你，我渴了，讨点水喝”

聂清婉直接加快了步伐，魏无羡忙道：“诶诶诶，到底好不好啊？小清，你喜欢不喜欢啊？”

“你猜啊”

“那我猜你喜欢，对不对？”

聂清婉撇开脸，不回他的话，魏无羡忽然又道：“哎呀呀，小清，小清，走了这么久，你是不是累了？要不然你休息一会儿？”

聂清婉只觉得莫名其妙，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魏无羡直接将她抱起放在了驴背上，又将一只手牵着驴绳，笑得两眼弯弯，聂清婉忍不住问道：“怎么了？莫名其妙的”

魏无羡若无其事的道：“没怎么，就是怕你累着”

他又跑到了蓝忘机身旁，和他并排的走着，像是干了一件小坏事一般，魏无羡心里有点小得意，虽然幼年的事很多他都不记得了，但是有一幕画面始终模模糊糊的印在他的脑海之中

一条小路，一头花驴，也是三个人，一个黑衣男子把一名白衣女子轻轻一提，抱了起来，放到小花驴的背上，再把一个小小的孩子高高举起，扛到自己的肩头

而他就是那个矮的不到人腿的小孩子，坐在那黑衣男子的肩头，一下子变得很高很高，威风凛凛，一会儿抓到那男子的头发，一会儿搓他的脸，双腿扑腾不止，口里啦啦乱叫，那白衣女子晃晃悠悠的坐在驴背上，看着他们，似乎在笑，那男子也笑着很是开心，将扛在肩头的小孩拖了拖，让他坐的更高更稳，一手牵着小花驴，一手扶着肩头的小孩，三个人挤在一条小路上，慢慢的朝前走

这是他为数不多的记忆，那是他和他的爹娘，魏无羡自言自语道：“嗯，虽然是三个人，但还是差个小的”

聂清婉道：“什么？”

魏无羡窃喜道：“没什么，诶，前面是不是有户庄子，我们就去那讨点水喝吧”

聂清婉点了点头，魏无羡上前敲了敲门，无人回应，他转头看见院子里放置一旁的西瓜，于是随手拿了一个敲了敲，满意的道：“主人不在家，我们自便吧”

蓝忘机刚拿出手中的钱袋，正准备拿出银子，门口忽然传来声音，魏无羡急忙拉上蓝忘机和聂清婉躲到一旁的草堆里，聂清婉皱着眉，有些生气的道：“魏无羡，你干嘛？”

魏无羡立刻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嘘！”

三人躲好后，院子里传来了对话的声音，一名青年男子手上抱着一个小女孩，说出的话虽是教训，却语带温柔：

“绵绵，爹都跟你说过多少回了，这出门的时候别乱跑，你还一个人往前冲，你说，要是真遇上死而复生的夷陵老祖，和他的鬼将军，还有那恐怖的血月百鬼王，一口把你给吃了，你说让你和我娘该怎么办呢？”

“我不怕，娘说过的，那些故事都是瞎编的，血月百鬼王长的可漂亮了，夷陵老祖也不会欺负好人”

青年男子听后，有些笑了：“青羊，你看，她还顶嘴”

一名年轻女子的声音温柔的道：“好啦，绵绵，站好听爹爹说话”

躲在草丛后的三人，听着声音和名字有觉耳熟，魏无羡忍不住探出了头，看向院外，年轻女子一下便发觉不对，立刻拔剑，凶狠地道：

“什么人？出来！”

魏无羡苦着脸，道：“额……没有谁”

聂清婉无语，直接拍了魏无羡一掌，小声呵道：“你说这话谁信啊？”

年轻女子又道：“出来！”

聂清婉先站起身从中走出，蓝忘机看向魏无羡道：“走吧”

魏无羡无奈，只好也跟着出来了，那年轻女子看见是聂清婉，魏无羡，蓝忘机三人，有些惊喜：

“婉月仙女”

魏无羡笑道：“不管是谁，反正是个人，不是东西”

“你们是含光君和魏……”

魏无羡有些疑惑，心中暗想：“难道这位夫人认识我？我跟她有仇？招惹过她？不对啊，我不认识叫做青羊的姑娘”

魏无羡思来想去，忽然间惊喜道：“绵绵，你是绵绵”

绵绵高兴的点头：“嗯”

那名中年男子道：“喂，你叫我女儿名字干什么呀？”

魏无羡转头看向一旁的小女孩，笑道：“大绵绵和小绵绵”

聂清婉和蓝忘机恭敬的行了个礼：“罗姑娘”

罗青羊立刻收剑，也行礼道：“含光君，魏公子，还有……婉月仙女”

魏无羡打趣道：“罗姑娘，我这一次算是知道你真正的名字了”

罗青羊笑了笑，于是介绍道：“哦，这位是我夫君”

魏无羡仔细看了看这位青年男子，疑惑道：“敢问先生是哪家族人？何派门人啊？”

罗青羊解释道：“我丈夫并非玄门中人，以前是商人，不过，现在愿意陪我一起夜猎”

“你们方才去夜猎了？”

一个软糯的声音传来道：“是啊，我们是去找夷陵老祖和红色的月亮”

魏无羡听后，忍不住逗乐：“哦？可是我听说啊，这夷陵老祖会吃小孩，你怕不怕？”

“不怕，我娘……”

罗青羊立刻打断道：“魏公子，不好意思，小孩子小，不懂事，这是我小女，叫……”

“绵绵，对不对？”

小绵绵点了点头，魏无羡掐了掐她的小脸：“真可爱，跟罗姑娘小时候长的一模一样”

“魏公子，你说这话不心虚吗？你当真记得我小时候什么样？”

“我当然记得，也没有什么变化嘛，对了，她几岁了？我发点压岁钱给她吧”

“不用不用不用”

“用的用的用的，反正也不是我给”

魏无羡心安理得的朝身后伸出一只手，蓝忘机将手中的钱袋递给魏无羡，魏无羡掏出几个碎银，放在小绵绵的手中，道：“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