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楝•六】
从荒诞的梦中醒来时，天色早已昏黑。虎家已经备好了晚膳，正等着他去吃饭。
孟汀州稳了稳心神，心中不禁觉得有些奇怪：他很少有睡这么沉的时候。
晚饭后，老婆婆开始收拾碗筷，华胥门的几位弟子探查着虎生的情况，不敢懈怠。老大爷仍然守在床边，不停地向几位弟子讲些什么。
孟汀州走出了院门，用传音符给牧晨乡传音，询问她那边一切是否安好。
牧晨乡那边声音吵吵嚷嚷的，似乎是凤清那小丫头和牧晨乡处的熟络了起来，正闹着要她陪自己玩儿。
孟汀州笑了笑，叮嘱了几句之后，便结束了传音。走到院子里，百无聊赖地思考着最近发生的事情。
前些日子，师尊突然把他叫了过去，说是让他亲自下山去处理一桩案子。向师尊大致了解过情况后，才知道并不是什么棘手的事。
到现在他也一直不解：虽说一个身体里寄生着一个亡魂，确实比较少见，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为何要他亲自出手？
突然，他像是听见了什么似的，看向了院子外。
从田埂上气势汹汹地涌来的一小群人。还在那昏暗的花影下，孟汀州甚至看见了柳明烛的身影。
孟汀州没什么反应，只是立在原地，向后望了一眼安静的虎家。
为了隔音，孟汀州信手布下一道淡绿光芒的结界，罩住了整个烛火幽微的屋子。然后只身来到了结界之外，隐在树影里，好整以暇地望着“声势浩荡”像是讨伐似的人群。
“就是那家是吧！”
这群人里，为首的是个正值壮年的野汉，生得蛇头鼠眼，虎背熊腰。他挺了挺那圆滚的肚皮，瞪着一旁被绑着手还一脸无所谓的男人。
“对啊。”
男人笑嘻嘻的，脸上的表情惹得那野汉手心直痒痒。
“艹！真是见了鬼，你把老子领来这晦气地方做什么！皮痒是吧？俺就该让大伙教训教训你！”
“就是！这人什么态度啊？那是老子姑姥爷！这毛头小子算什么东西？呸！”
“靠！俺娃子明年还要念私塾呢！这地方真晦气死了！”
野汉领着大伙走近了，有人便认出了面前的这户人家——就是家里儿子中举，最后居然得失心疯疯了的。那野汉气得满脸通红，狠狠地啐了一口浓痰在地上。
“就是这地儿哦。大爷，您甭管要找谁，自己看着办吧。”
“真他妈的贱！你个孙子，弄丢了俺大牛儿的媳妇儿，那是老子花钱买来的！你赔！你给老子赔！”
柳明烛轻轻一笑。虽然手不知道为何被这几个村夫给捆了，但整个人一点都不慌。那双黑墨似的眉伴着笑意微弯，趁得整个人都有几分邪气：
“瞧瞧，您这话说的，跟我不懂理似的。赔不应该的么？您抢了人家的闺女儿，当然得您来赔——老头儿，打算赔多少钱呀？”
这家伙不知何时给自己买了身新衣裳。他看着那野汉铁青的神色，以及那张气得发抖却也说不出半个字的嘴，不耐烦的吹了下月白色衿口上落的灰。
啧，什么时候沾上的。
“哼！姑姥爷，您少跟他废话，依我看，不如就地儿把他揍一顿，看他这张嘴还老不老实！”
“对啊！揍一顿，这人保管什么都交代了！”
这群人越说越激动，个个都想上手的样子。
他猛的被后面的人一撞，一直贴身放着的那束苦楝掉落在地。
那是他一直小心翼翼用自己的灵流维持，才娇嫩不败的花。而现在，不知道被哪个孙子一脚踢到了一边。
柳明烛先是没有做声。
随后他默默垂下了头，散落的黑发遮住了眼睛……那双无辜的小鹿眼微微眯起，像是在酝酿着某种翻滚的情绪。
嗯……其实他已经忍了一路了。
衣服被蹭脏了不说。过分的是，这群刁民个个都有口臭。
背着师尊揍一顿……不要紧吧？
几个人骂得起劲，丝毫没注意到危险的降临。
黑夜里，那双冷冰冰的眸子里尽是轻蔑与嘲弄。
“咳咳。”
孟汀州眼看着几个叫唤得起劲的要被自己的好徒儿胖揍一顿，掐着时间，晃悠晃悠地走到了众人面前。
柳明烛一眼就认出了面前的这个满头花白的“老头”是谁，默默地收起了拳头。
“……”
有点心虚，但不多。
好歹，自己把这群人给领来了，可是给师尊省了不少的力气。
虽然上一秒还想揍人来着，但不管怎么说，没付出实际行动。
“哎，那不是虎家的老爷子吗？”
“啧啧，都憔悴成这样了哈，可见他儿子病的不轻哟！”
“喂！虎老爷子！俺可听说你今儿下午捡了个小娘们儿啊？怎么，怕你那不争气的儿子，找不到媳妇——就要白瞎了这么水灵儿的丫头片子？”
众人见这“老头”佝着背颤颤巍巍的不肯说话，以为是说中了，便愈发叫嚣的起劲。
今天中午，弘大牛心虚地跑回家吃中午饭，并不敢直接告状。一直等到下午家里的发觉不对，问他给他买回来的丫头去哪儿了，弘大牛这才支支吾吾的把上午的事情交代清楚。
这下好了，一家人直接炸开了锅，正准备收拾完小的，再去找那“二手人贩子”算账，结果刚拿着门口的笤帚冲出家门口，就看到一个嬉皮笑脸的男人，在自己家的院门口晃晃悠悠的，问他们是不是在找人。
弘大牛一眼就认出了这个跟笑面虎似的男人，当场指认。自己爹娘也是给力，三下五除二，就把跑到院子里来挑衅的这个人绑了手，随即就吆喝了一大帮三姑六爷，气势汹汹地跑这来算账来了。
“哼！还真是找对了地方！喂，老头儿，您内那儿子，都五十多了！现在又得了失心疯，搞不好还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呢。给他找什么媳妇儿啊？啊？我看，您啊，这是给他找的闺女吧？大伙儿说是不是啊？哈哈哈哈哈哈……”
周围的人爆发出一声轰笑，纷纷附和：
“就是，看来这小子还真没带错路！姑姥爷哎！我记得，您买回来的那丫头最多也就六七岁的样子吧？他那儿子都五十多的年纪——噫，搞不好，还想一树梨花压海棠呢！哈哈哈哈哈哈！”
柳明烛懒得听他们鸡屁股上拴绳闲扯淡，干脆施法念了句清心咒，连带着堵上了耳朵。
这群人实在是恶心。没读过书，这些侮辱人的话多半是从哪个话本子上看来的，搬来这儿恶心人。
现在最重要的，是套话。等着把他们的话套出来，再揍也不迟。
“喂，别痴愣在那里不说话！老头！这丫头可是俺们付了钱买来的！那是俺们牛儿的女人！你要是想要，就自己买去！抢俺们的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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