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他从厂里的宿舍搬出来,没有固定的住所,又不想花钱住旅馆,于是一个人在大街上跟个孤魂野鬼似的游荡,几次掏出手机想拨通爸妈的电话,又最终作罢。
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路灯下落了几只蛾子,有的死了,有的半死不活。
廖峭在路灯下蹲下身来,感觉未来一片迷茫。学还要上吗?如果要上,钱从哪儿来?如果不上,将来的路要怎么走?
这个城市人人有家,唯独没有一扇门一盏灯为他而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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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瞿澈来到学校,后脚还没踏进教室的门,就感觉到整间教室陷入了一种奇异的低气压。她心里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三步并作两步回到座位上,只见桌肚里的几本教材和习题集被掏出来撕碎了扔在地上,上面还有几个清晰的鞋印。
十几双眼齐刷刷地扫了过来,也有同学假装不经意地用余光往这边偷瞄。大家都能感觉得到隐隐弥漫开来的火药味,仿佛一间密闭的仓库里已经泼满了汽油,只待再划上一根火柴往里一扔,就会有一场惊天动地的爆炸。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瞿澈会不会擦亮这根火柴,让自己长期以来的怒火和委屈在沉默中爆发?
大家在心里猜测着,都觉得瞿澈选择爆发和忍气吞声的可能性是五五之数。
毕竟绝大多数时候,无论学校里同学之间的矛盾再怎么尖锐,来自校霸的压迫再怎么明目张胆,都尚属于“惹不起躲得起”的范畴。处于校园食物链顶端的大佬们通常有意无意遵守着“穷寇莫追”的潜规则,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像这种找不到人就把人家窝给端了的行径,等于是以极其嚣张的姿态向对方传达“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的信息,已经是把人往绝路上逼了。瞿澈如果还有几分骨气在,势必要进行还击。
但同时,她如果脑子还算清醒,就应该明白有些人是自己惹不起的。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要想安生度日,很多时候就必须学会低头。为了争一时之气莽撞行事,智者所不为也。
所以今天,瞿澈要么做忍气吞声的包子,要么做以卵击石的傻子。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瞿澈低垂着眼眸在原地站了片刻,抬起头问:“谁干的?”
没人说话。同学们心里直犯嘀咕,这不是明知故问么?倒是一旁的何小满暗暗喝了声彩,心想自己这个做事一向横冲直撞不计后果的同桌在多次遭受社会毒打后总算上道了,面对黑恶势力的欺压居然也懂得委曲求全了。
不仅如此,她还能尽可能让自己的“委曲求全”看起来体面些。眼下这种情况,追究、反抗,下场自不用说;如果一声不吭自认倒霉,则意味着露了怯、认了怂,少不了叫班上同学笑话。因此最巧妙的做法就是装傻——装作不知道书是谁撕的,以一种完全不怕事、定要追究到底的姿态在班上质问一番,再装出找不出元凶所以不得已作罢的样子,让这件事就此翻篇。这样一来,既避免了一次正面冲突,又保住了面子。其他人信与不信姑且不论,至少表面功夫是做足了。
何小满觉得瞿澈会这样做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在意料之外,是因为这不符合她一贯的性格;在情理之中,是因为再直再倔的人,经历的事多了也难免被磨平棱角。而以瞿澈的机灵劲儿,只要肯圆滑点儿,想出这样的点子并不奇怪。
一分钟左右应该就差不多了——何小满悄悄在心里倒数,只需要一分钟——如果一分钟内没有人站出来承认,瞿澈就可以顺势坐下了。她回头又看了看似乎并没有“自首”打算的苏澜,暗暗松了口气。
不出意外的话,这关她们过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