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瞿澈背着书包走在放学路上，心情前所未有地轻松。

正是初秋时节，冷与热堪堪打成平手。 一年之中最舒适的温度和夜色中浮动的花香足以让人心醉。

这个点街上的行人已不多，学校的其他同学也都还没出来。瞿澈沉浸在革命取得阶段性胜利的喜悦中，顿生一种“与人斗其乐无穷”的豪情壮志，随口哼起了许嵩的《燕归巢》，也不管自己哼得是不是在调上。

她今晚玩的是一个很拙劣的小伎俩——在下午最后一节课下课后，把回家要用到的书和复习资料塞进书包，放在学校一楼的杂物间给保洁阿姨保管；再在晚自习即将结束的时候假装上厕所离开教室，先去找阿姨拿回书包，然后到校门口等着，放学铃一响校门一开，就立马溜之大吉。

毫无技术含量可言的法子，却很管用。

她这么想着，又开始琢磨晚自习上做的那个梦。梦的前95%都很好理解——夜晚、深巷、逃跑、小区、湖，无非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就像《红楼梦》中香菱苦心学诗，最终在睡梦中偶得佳句；她每天受校园霸凌困扰，于是在梦里想出了又一个应敌的招数。这是说得通的。

然而在那个梦的末尾，那一尾突然出现的红鲤鱼象征着什么？鱼为什么会说话？它所说的“这儿不属于你”又是什么意思？

所有梦境都是对人潜意识的反映，那么这个梦背后的寓意是什么呢？

自己想不出答案，瞿澈决定向古人“虚心求教”。她加快脚步回到家中，和爸妈打了个招呼就钻进房间开始翻箱倒柜。

瞿澈的妈妈李婷听见动静，好奇地到门口问道：“澈澈，找什么哪？”

“哦，找本参考书。”瞿澈随口搪塞了一下。

瞿铭闻言笑了起来，对妻子说道：“你看咱们闺女多努力。”

两口子相视而笑。与此同时，瞿澈从书柜最下层翻出一本《周公解梦》，轻轻掸了掸上面的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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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的H中学生们从校门口鱼贯而出，嬉笑怒骂着，又很快各回各家各找各妈，陶源路在片刻的喧闹后又归于一片寂静。

距离H中30米开外的隆**脚饭店里坐着一个人。这是个身材修长的少年，小麦色皮肤，穿一身洗得发白的牛仔装。他五官生得极具特点，仿佛名家酒后微醺之际随笔挥就的水墨画，带着点不加精雕细琢的野和糙，却又每一笔都落得恰到好处。

他从黄昏时分就坐在这儿了。没点任何吃的喝的，也不做什么，顾客来了又走了，饭店满了又空了，他也没有要挪窝的意思。

店员有些担心，悄悄来看过几次。这倒不全是因为他长得好看，更重要的是她看这男孩子一脸的生无可恋，领子后边有些没翻好，脚下放着个大号编织袋和一只红桶，桶里卷着一床薄被，整个人颇有几分落魄少侠的感觉，就猜测他大约是无处可去了。

她是外来务工人员，自己也体会过漂泊的滋味，因此对少年生出几分同情。想上去问几句，但又找不到切入点。

男孩看起来既不像学生，也不像已经自己挣钱糊口的社会人士；他的神情也让人捉摸不透，失恋的忧郁和下一秒就要提着菜刀去找仇家拼命的愤恨混合在一起难解难分。

眼看饭店就要打烊了，店员只好凑上去字斟句酌地说道：“先生，我们店子要关门了，您看……”

“抱歉。”男孩简短地回了两个字，起身就走。走出两步，又退回来拎起桌下的编织袋和桶子，一头扎进无边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