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来客（4）

“据说世人很少有人见过小先生的真容。”百里成风喝了一口茶。

小先生也轻笑了一下：“只是外出办事时，不免有些江湖中人比试一番，带着这个斗笠，就连拒绝的话都不需要想了。”

“那这位是？”百里成风望向旁边另外一人。

那人回道：“在下也是学堂李先生座下弟子，此番同行是为叙旧，世子若是介意，只当看不见在下。”

小先生轻轻咳嗽了一下：“这是我一位师兄，不过师兄是江湖出身，说话从来有些随意，世子见谅。”

百里成风一愣：“竟然是李先生的弟子……”

学堂之中，自然不止一个老师，但无疑李先生是其中最有威望的一位，学堂弟子这么多年进进出出也有百余人，可李先生却一直只有七个学生。而关于这七个学生的身份……江湖上一直有很多的传言……

百里成风微微一笑：“这次小先生来乾东城，想带几个人走？”

“一个。”小先生回道。

百里成风点了点头：“学堂严苛，我猜也不会带很多人，可如果没有呢？”

小先生长笑了一声：“那就只能麻烦世子爷和我去一趟天启城了，世子爷资质可相当不错，先生打了你很多年的主意了，就是年纪大了点。”

“那我呢？我如何？”一个带着爽朗笑声的男声传来，众人先生一惊接着转头，只见一个腰间挂着一个酒壶的中年男子踏了进来，此人正是温壶酒。

而他身边还有一人。

若是温壶酒打扮行事不羁狂妄，而他身边的人则是一身暗蓝素衣，身上无配饰，谦和低调。

百里成风见到温壶酒旁边的人，心下微惊，不紧不慢地介绍道：“这是我内人的兄长，温家温壶酒，这位是家中旁亲，林九旻。”

“蜀中唐门，江南霹雳堂，岭南老字号。江湖三大世家，温家未来的家主温壶酒，久仰大名。”小先生起身说道。

“这话有意思，未来的家主这话不太合适，你们天启城里会有人说未来的皇帝吗？那是杀头的罪吧。”温壶酒仰头喝了一口酒。

小先生笑道：“那在温家说未来的家主呢？”

温壶酒将那口酒咽了下去，轻轻地吐了口气：“毒死你。”

那股浑浊的酒气没有立刻散去，而是凝结成了一团水雾，朝着那小先生飞去，身后学堂众人脸色都是一变，唯有小先生依然淡定地坐着，他手轻轻在空中一滑，那团水雾被他手指滑过，凝结成了冰屑，摔到了地上。

温壶酒在百里成风身边坐了下来：“有几分本事。”

“温先生是冠绝榜的高手，我这不过雕虫小技。”小先生笑道。

“雕虫小技，你才多大？这一手功夫，怕是入了逍遥境？”温壶酒挑眉道。

“托师父教导，不过刚刚摸到那层门槛。”小先生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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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觉着那些人他看得上吗？”百里东君倚靠榻上，一坛酒下肚，面色酡红，目光有些迷离，两手垫着下巴，摇头晃脑地盯着对面的百里落仙。

“看不上，传闻李先生不招最好的，只招最有趣的，父亲底下的兵将资质不差，可对于他们而言古板无趣。”百里落仙摇晃盏中半碗的酒，正说话时，忽然一阵劲风吹打下桃花瓣，二人被吹得措不及防抬手去挡，仍被迷住了眼。

百里东君摸索着桌子上的折扇，挥袖一扇，一道裹挟内力的风抵消另一股劲风。

这阵风将百里东君吹醒了。

“这风来得奇怪，来的方向也奇怪。”百里东君微微仰头，眺望院落某处熟悉的地方，不知想到什么，先是一怔，不可置信道：“难不成…”

“看来父亲挑的人他们看不上，而且某人出手了。”

百里东君闻言侧头问道：“谁啊？”

“你猜？”

“不过，这也说明我们的计划很顺利，古尘先生那边也快了。”百里落仙缓缓起身，带起怜华剑递给百里东君，拂去百里东君肩上桃花瓣，目光倏尔阴沉： “六年了，我们也该与他们好好算账了。”

百里东君眸中闪过一丝墨色光芒，眼睫轻垂，“可惜了，我还不想在师父面前见血。”

百里落仙不语，看向不远处来报的小厮，唇边立马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容。

“公、公子！” 小厮慌慌忙忙地，险些跑起来。

“何事慌张？”百里落仙分出些许目光去，面上些许不解。

“前厅…出了些乱子，小的们瞧得心惊胆战，可又不敢插手。”小厮脸色惨败，汗珠大颗大颗往下掉。

“前厅不是父亲他们在吗？”百里东君又灌了一口酒，语气漫不经心，显然对于前厅发生的事毫无察觉。

“正是因为世子爷闹得，所以我们才来求小公子！”

兄弟俩互相对视，交换一个眼神，百里落仙无奈的叹气，整理一番衣衫，示意小厮带路。

一脚刚踏进院落中，百里落仙就听见什么东西折了，顺着声音抬头，只见院子里那颗有三人环抱粗的桃树不知何时开了，正奇怪此时刚入秋，桃花开得不应景，而且仔细一瞧，好些个枝条摇摇欲坠挂在树上，像是被什么利器削断，好不可怜。

“真是闹腾。”

再转角进了院子，脚下一片狼藉，有些让百里落仙无从下脚，还未从眼前疑似被抄家的场景中缓过神，耳边响起几声惊呼声！

“小心！/快躲开！”

百里落仙眼疾手快，拉过愣在原地的小厮，“砰！”地一声，什么东西被击中，而后缓缓转身看向直直插进墙面的……叶子？

一时间所有人目光聚集在来者。

只见一松石青衫的少年踏着不紧不慢地步子走来，身后映着竹海绿影和桃花落叶，院落中交错的光反映在干净稚嫩的面庞，眼中隐有透亮的光斑，缓缓抖动着。

这道光是突然打进沉闷的屋子里，温吞柔和地照进旁人眼中，霎那间，所有的暗潮汹涌的猜忌与争锋相对的试探一扫而空，轻灵起来。

诡异又突然的转变令天启来的二位学者愣了片刻，直至少年走近到屋内，才后知后觉地回神。

少年抬手行礼，挨个问好，转身面向小先生二位， “在下百里落仙，见过二位学使。”

“见过小公子。”小先生回礼。

一旁的学使慢半拍跟着回礼。

百里落仙目光扫了一圈，突然嗤笑一声，“怎么，三位终于住不惯这侯府，打算翻新？”

不等三人开口，百里落仙又张口打断三人。

“九旻叔，你来了，竟然不来见见我？”

“舅舅，外公可知道你来？”

“父亲，爷爷明日回府，你可想好怎么解释？”

三人面面相觑，一番话问的哑口无言，九旻背在身后的拳头松开，抛掉两三片还未来得及扔出去的叶子，汕汕一笑道：“我们…这是切磋。”

百里落仙气笑了，伸手推了一把手边的梨花木椅，下一秒当着所有人的面，近百斤沉的木椅碎成一片。

“……”

九旻这下算知道那句话，你的沉默震耳欲聋。

百里落仙笑着看了一眼打算装死的父亲，百里成风心虚地清咳两声：“让二位学使见笑，今日招待不周，天色将晚几位舟车劳顿，请去休息。”

“今日切磋，学生收益匪浅，多谢几位前辈。我们会在乾东城住一个月，还请世子爷再帮忙寻觅一下人才。”

“一个月？”百里成风一惊。

“若世子觉得不方便，我们可去客栈中住。”小先生语气平静。

“哪里，侯府已经备好客房，二位放心住下便是。”百里成风急忙道，

小先生稳了稳被震的手臂和佩剑，不再推辞，带着众人随着侯府管家往客房走去。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百里成风懊恼道：“这还赶不走了？”

“一个月，哈哈哈哈，一个月。”温壶酒轻轻摇头。

在前往客房的路上，小先生侧首道：“你刚刚用的武功被看出来了。”

“我变指为掌，也看得出来？”

“温壶酒，百里成风，在他们面前，你这些真的是雕虫小技。”

“看出来就看出来了吧，还是怎么着？是吧，这位管家。你们家世子爷看着挺和善的，但不会心里不善，听说我们要住三个月，不会下毒弄死我们吧？其实这都是这位小先生一个人的主意……”

“你话怎么又变多了？”

“我忍很久了，让我说说话怎么了。”

一行人路过后院，小先生忽然转头：“这里？”

顺德往边上侧了侧：“侯府后院，不能入的。”

“我好像……感受到了一分，不一样的剑气。”小先生纵身一跃，从管家身边掠过。

但又很快就停了下来。

因为有一个人落在了他的面前。

正是方才的百里落仙。

“小先生，此路不是去客房的路。”百里落仙站定在二人身前岿然不动。

“镇西侯府明明这么多人才，看来世子爷藏私了，小公子的剑术，我很想试一试……”小先生微微俯身，手按在剑柄之上。

百里落仙端目清明，直直盯着眼前的小先生，笑意不达眼底，但那张脸实在瞧不出动怒的模样，于是声音伶俐几分道：“我虽无佩剑，但也修剑术，小先生面上不显，但内里的伤又能让你接住我几招剑？”

明晃晃的威胁与劝告不言而喻。

“是吗…小公子这算是承认自己会武功？”小先生反问。

百里落仙瞥了一眼小先生一旁的人，没好气地道：“我还以为，某些人已经告诉你了，居然忍到今日才问，真是难为阁下了。”

一旁的某人：………

“一个月也够二位找到需要的人才，还请回吧。”百里落仙不想再与二人纠缠，但是依然耐心。

后院之中。

百里东君已然站不稳了，身形晃荡，看得一旁的小厮几度伸手去扶，他站起身，握着怜华剑。

顺德关心道：“小公子，没事吧？要不今天就算了，我和世子爷说说，咱们明日再来试？”

“不用！”百里东君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了地上，“说要今日必须今日！”

小厮捂住眼睛：“小公子，你还是算了吧。”

“什么算了。”百里东君站了起来，忽然目光一凛，一把按住了剑柄，他死死地盯着那稻草人，“不过就是拔剑而已。”

百里东君屏住了呼吸，闭上眼睛，按在剑柄之上的手逐渐变得灼热起来，他重重地呼吸了一下，一个纵身掠出。

剑出。

剑归。

百里东君站在稻草人的身后，微微一笑：“简单。”

小厮瞪大了眼睛，半响以后才回过神来，说道：“可公子，这稻草人……没变化啊？”

话落，那稻草人的上半截就整个的滑了下去，切口平滑光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