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夜里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杂夹着湿气的凉风从半开的窗户灌进宿舍,再加上昨晚吹了一夜的空调,很不幸的——
季酒感冒了。
“阿嚏——”
“嗯?季酒,你感冒了?”站在他前面的唐远侧头瞄了眼季酒,从校裤右边的口袋里掏出一板感冒药,递给后面的人,“最近感冒得挺多的,难道到了流感季吗?”
“给,这个感冒药,特别管用。”
“谢谢你啊,唐......唐远。应该没叫错吧?”
“没有没有。感冒药而已,客气了。”
所有高三高四的学生面朝东方向站着,一抹金黄色的阳光从东边缓缓升起,刺得人睁不开眼。下过雨后的清晨温度不高,空气中溢满了被雨打湿的泥土的气味,好在站在操场这样空旷的地方,泥土味不会太强烈。
操场东边正中央高高的主席台上,一个头发白了一半的老者正在做演讲。
那是云景一中的校长先生。
“同学们,今天我们在这里举行隆重的升旗仪式......我校从创办以来就享有......希望明年这个时候在场的所有学生都能......”
校长说完,全场响起一片哗然的掌声。
紧接着上来一个带着眼镜、头发稀疏、身材略微有些发福的中年男人接过了校长手里的话筒,一声清嗓,不同于刚才缓慢温和的语气,更加浑厚庄重的嗓音回荡在校园上空。
这是云景一中高三的年级主任之一。
“在场的同学们,从今天起,你们就是一名备战高考的考生了......去年咱们学校的升学率......我相信,在咱们老师和同学们的不懈努力下......”
在结束后的又一片掌声中,传来了几声惊呼。
谢凉接过年级主任的话筒站到主席台中央。
一声清冷干脆的少年声音接替而来。如果说前两位领导的声音都是成年男人成熟的声音,那么这一道青春稚气的嗓音不知道会勾起多少人对青春校园的回忆,犹如雨后春笋破竹而出。不仅仅属于一道幼稚声音的,更属于那个青涩的年纪。
“老师们同学们大家好,我是高三一班的学生谢凉。今天我......高三,是重要的一年,也是一个注定要我们倾尽所有的一年......一次失败并不可怕,不敢站起来再面对往往才是最致命的......”
在一浪一浪的掌声中,升旗仪式已经到了尾声。
浓重的困意席卷季酒全身,加上感冒后身体的不适,他强撑着昏昏涨涨的头脑撑过了一整个升旗仪式。
迷迷糊糊中他感觉背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转头对上那双含笑的明媚眼眸,把一板药片和一杯温热的水递到他面前:“我看你早起的时候经常打喷嚏,应该是昨天冻感冒了。早上我见这杯子在桌子上放着,应该是你接好了水忘了拿。”
季酒愣了愣,从谢凉手里接过水杯和药,心里出现一个巨大的问号:“谢谢。”
他这是干什么?他不会在水里给我下药了吧?他不会还记着昨天晚上我撞见他包扎伤口,所以还是忍不住把我灭口吧?
表达完关心的谢凉也不走,就静静得站在原地看着季酒,这有点滑稽的画面引得周围同学纷纷偏头看过来。
季酒不自然得问道:“你,还有别的事吗?”
谢凉摇头,眼神却依旧没从季酒身上挪开。
哥,你这样一点也不像没事啊。
“你不喝药吗?”
季酒恍然大悟,敢情必须看见他喝下去。
他掰开一粒药,送进嘴里,随后猛灌了一大口水将那小小的一片药送下去。喝得太急,甚至差点呛住:“好了,喝完了。”
见状,谢凉才跟着刚要退场的班级走开。
前面的唐远早就注意到身后的动静,他习惯性下意识把胳膊倚靠在季酒的肩膀上,不解得朝谢凉的背影扬了扬下巴磕:“季酒,你和谢凉认识?你俩刚才干嘛呢,怎么他刚才送个药跟小姑娘似的。”
不怪唐远这么想,他女朋友给他送零食饮料矿泉水的时候,跟刚才谢凉给季酒递药,简直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谁知道呢,”季酒粗略地扫了眼谢凉送来的药的保质期,确定不是用来毒死自己的过期药后,眼眸微垂,随着唐远的视线淡然得望向远处那个走进阳光下的少年,很快又把身子转了回去,“大概——”
“大概是什么?”
“大概是他助人为乐吧。”
吃过早饭,离上课还有段时间,教室里还算热闹,有安安静静做题的,也有叽叽喳喳讨论昨天讲过的知识点的,时不时蹦出几句闲篇,班长任邱气喘吁吁地从前门跑进来,手里攥着一沓小纸条:“大家安静一下!”
四下说话声渐息。
任邱顺足了气,挥了挥手上的纸条,明朗的声音带着他的消息重重砸在每个人心上:“刚才老——郑老师跟我说,下周一周二进行一次开学模拟考试,大家都做一下准备哈!具体安排等学校通知。”
话音刚落,班里响起一片哀嚎,好似炸了锅般控制不了。
“刚开学就摸底考啊。”
“我玩了两个月,高三知识都不一定记得,他却要考我整个高中的知识,逗我呢?”
“就不能再宽限几天吗?太紧了吧。”
此时英语老师从踩着她的小高跟“哒哒哒”得从教室前门走进来,手里拿着一沓一沓卷子,脖子上挂着一个白色的小麦克风,腰侧别着一个连麦克风的小喇叭:“干什么呢干什么呢,上课了知不知道,都坐好了!”
小喇叭形状虽然还没巴掌大,威力却不容小觑,一时间围在一块儿的同学作鸟兽散,交头接耳的也都直起背坐端正。
等全班没有一个人再说话,英语老师的表情也舒缓了些,找来两个课代表发卷子:“今天咱们做一套卷子,不会的可以查词典。”
季酒的同桌,好像叫赵什么吉的男生,肉眼可见的从一级战斗准备放松到打了个哈欠。
“但是不可以互相抄。”
还好还好。
“好了,大家把昨天讲的高考卷子放在桌角,我检查笔记。”
完蛋。
赵姓同桌生无可恋得从桌兜里拿出一张白白净净的卷子,把卷子放到桌角时,他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很快同桌就发现自己不是孤独的,因为全班有三分之一的人和他一起被罚站了。
“叮铃铃——叮铃铃——”
下课铃声一响,班里一个个蔫了的白菜全都齐齐趴在桌子上,动作整齐就像训练过的一样。
英语老师刚溜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只叮嘱了句“晚上都得好好睡觉”就离开了教室。
走廊上聚集了一群打水上厕所的人,闹哄哄的,一个短发女生敲了敲前门问道:“不好意思,季酒在吗?”
还在琢磨昨天一道数学题的季酒抬头,抬起右手示意这边,起身走到门口询问:“我就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们班主任让你现在去办公室找他。”
“好的,谢谢。”
开学第二天,季酒第二次光临办公室。
这次郑老师旁边位子上坐着一位同他差不大的中年女性,穿着一身干净利索的短袖长裤,右手边放着一杯泡着菊花的茶叶水,两个人都眉头紧锁,不知道在看什么。
余光瞥见季酒进来,郑留招手示意他来这边,于是他就被夹在了两位老师之间。
郑留性子直,所有问题都直接开门见山:“季酒,你跟我说实话,昨天谢凉是不是和人打架了?”
季酒心里“咯噔”一声。
似乎是怕季酒也帮着谢凉隐瞒老师,郑留直接从手机微信群里点开两张照片,上面赫然是谢凉的身影:“这是昨天学校角落的监控拍下来的谢凉的照片,时间是晚上十一点,正常来讲,晚自习十点下课,宿舍是十一点关门,可谢凉十一点还在这种学校里比较隐蔽的地方逗留。”
剩下的话不用说季酒也明白了。
无非就是那几种可能。
早恋、打架、私自离校。
眼看证据基本确凿,季酒只好承认:“对,他昨天......是回来得很晚。”
郑留和旁边的女老师交换了个“果然是这样”的眼神,郑留又问:“那你们俩在一个宿舍,他有没有跟你说为什么和人打架。”
“没有。”
不像撒谎。
郑留没有再追问别的,只是让他回去上课。临走前季酒顿了顿脚步,对两人道:“老师,我觉得谢凉不是无缘无故打别人的人。”
郑留沉吟片刻:“嗯,老师知道了。”
中午回到宿舍的季酒一直惦记这事儿,本来打算如果谢凉中午回来的话和他说一声,可是天不遂人愿,和昨天一样,谢凉还是没回来。
一整个午休时间他都心事重重,睡也没睡踏实。
一进班看到自己座位旁边站着一个人。
季酒走近:“叶散言,你来我这儿干什么?”
“学霸!学霸快给我看看这个题怎么做的。”叶散言把手里折了几块儿的卷子铺展开,皱巴巴的放在桌子上,给他指着一道地理大题,“你帮我看看这个题是怎么想的,这个地形怎么就构成了这样的气候,还有这个,为什么这里不适合种植农作物,我们老师讲了一遍我还是没听懂。”
季酒拿过卷子给他重新分析了一遍题目给的已知条件,按照一种他能理解的方式讲解了一遍问题,叶散言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懂了懂了,借个笔,我记一下。”
写完思路,离下午第一节上课还有十分钟左右,叶散言收了卷子,神秘兮兮得俯在季酒面前小声道:“我跟你说个大事儿,你别告诉别人啊。”
“什么。”刚才叶散言记笔记的功夫,季酒就已经从桌兜里拿出一套卷子在写了。此时已经做了三四道选择题。
叶散言右手手掌贴在脸侧,悄悄道:“我今天早上听说,谢凉昨天晚上和人打起来了。”
“!”季酒诧异抬头。
“你从哪儿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