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了……”
……
“……为何会这样呢?我的法力在那家伙面前完完全全被碾压,因为是神明,所以才那么强大吗?”
扑面清凉的溪水带来刺激,断线的水滴沿着脸颊落入河中,荡起的涟漪,又被流动的水流带去,引发、碰撞出更深的涟漪。
水鉴中,蹲在河岸垂首沉吟之人,高束的马尾歪歪斜斜,像是仓促间完成,额前被打湿的鬈发软趴趴贴着玉面,配合着略显沮丧的神情,更显狼狈。
头顶响起沙沙的窸窣声,温迪反应颇快地抬首,发现是几只惊鸟,但仍是四下张望周遭环境,戴好佩剑隐去身形,踏着静步才敢离去。
不为别的,只是一路逃亡,他见识了太多令他都觉得奇的事情。
那位神祇居住在天成山中的至高峰——妙遇峰。
且不说那些环山而居的人们,犹记得那日上山,花轿跌跌撞撞行进,险些将他的头磕坏。
而那日同那位神祇共处一室时,屋外吹进一道阴凉的穿堂风,弄得他直起鸡皮疙瘩。
山上寒气可见一斑。
虽说昨晚失去意识到清醒后的出逃,他都没如何感到刺骨的寒风入体了,但与其在那屋坐等着被人拆吃入腹,还不如逃了实际点。
还有挂在洞房里,当做珍藏的那些动物头骨……
真是回想起便是一片恶寒。
温迪应当庆幸那位仅有几面之缘的夫君吗?
对方居然没有趁人病要人命,保他一身清白在人间。
当然,这也可以变相地说明,对方对他的那方面不感兴趣。
什么嘛!
瞧不起谁呢!!
再度飞越一颗树时,温迪没由来止住脚步,眉头紧锁,目光凌厉扫视着地面上饥渴的魔物。
它们形态各异,爬行的或直立的,如同捕捉到猎物气息般,抬头齐齐望向了温迪所在的树梢之上。
他还未现身,行踪便已暴露,加之这几个魔物还都在自己实力范围之内,没理由这么快被抓住马脚才是。
何况,积怨化魔,他不信在这方圆百里没有修行人立宗或踏行的地界,会不魔肆虐,民不聊生。
实力强悍的魔物,自然能不费吹灰之力感知到温迪的存在。
但问题就在于,这里是那位叫「钟离」的神祇的地界。
作为「神」,一个有人修观立庙的「神」,人为求生求财求缘求情云云,而供奉香火,他自然要给予回应。
毕竟,「人」的力量的无穷尽的,对于「神」而言如此。
尽管不知对方是「为人而生」的神,或是别的什么魔神邪神,凡是有点来头的,最后总要和天庭那边过过招,再以此立下界限,人神魔三界才得以安定。
再说回,倘若是,是他在暗中编排温迪的话。
一切就似乎说得通了。
哎。
收回心绪,温迪心下不禁暗叹,心念一转,一柄月白长剑蓦地出鞘,呼吸间,树底下的血雨腥风稍纵即逝。
疾如飞箭,甚至除却污秽,未伤及任何一片绿叶。
遥想还未出卖「生命」的那时,他尚只是修真界中一介无名散修,靠得那点机缘,得到了自己本命剑——「无涯」。
如今看来,实在有辱此剑之名。
……
“好饿。”
还没走出这片大山吗?!
歇在一块石头上,望着头顶那片层层叠叠的绿色,他竟一时有些欲哭无泪,真该吃饱点在下来的。
虽然他也没法肯定新郎家里有什么吃食,毕竟都是神了,若还能感知到饥饿的话,教人听来也假。
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的是,他都半个鬼了,却还能感觉到腹中饥饿。
谁能想到有一天做鬼也不合格。
实在惭愧。
原地安家算了!
落个轻松!!
正当他心灰意冷时,脚边滚来一颗他大巴掌大小的苹果,视线越往后看,苹果一颗接一颗,形成一条有引导性的线,将人哄骗到苹果最多的那一处。
这种小伎俩拙劣得实在入不了温迪的眼,可偏偏这时腹中不太安静,先是一阵宣示进食的信号响起,他对此不理不睬。
再说,不把人吃出问题都算好了的,万一人没了就真没了。
总之,无需理会。
可才不过将将两个时辰,事情便愈发古怪起来,腹中的酸胀感无时无刻不在,几乎到了难以忽视的程度。
平日里正常用膳,就便是少了那么一餐两餐,或是隔几日才用一膳,他也绝不会有这么折磨的苦楚。
这般感觉,就像是……
连着好几天未曾用膳一般。
离他上去用膳也才不过一天,不对……
怎么想都不对。
好痛……
不能思考了。
果然,还是要吃饱了再去思考吧?
他手里攥着一颗色泽诱人的红苹果,心内仍旧犹疑,偏见不远处一只鼯鼠正抱着颗苹果,啃得津津有味。
盯了半晌也未见异常,于是也跟着放宽心吃了起来。
起初一切倒算正常,直到他越吃越多,甚至吃下了原本食量的三倍,即一两个苹果左右足以果腹,但这次却足足吃下不下十几个。
他早已吃撑,只是肚子仍在叫嚣着饥饿,像个无厌的怪物。
怪物……吗?
不待细想,腹中又是新的风浪,丝丝密密的疼痛传来,额间渗出薄汗,令他一时停了进食,只管捂着肚子呻吟。
视野里出现一双眼熟的布鞋,后被玄衣下摆遮掩,看不清是何模样了。
温迪手指揪住那人衣服,眼神恳切乞求帮助时,眼底的希冀在看到来人面容荡然无存。
最不想来的人来了。
只见钟离披着褐发,执一把小伞居高临下俯视着他,饶有意味的眸色不住地在他身上一番打转,最后变得晦暗不明。
到这里,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由头来,可偏偏温迪是一个不信邪的人,缠着声线发问道:“一切起因皆由你起,对吗?”
钟离没有直面问题,脸上的笑似是而非,他慢条斯理丢从怀中拿出一张红锦书弃之于地,语气透露出几份诡异的温和,“说的什么话呢?不过是来寻娘子你的,怎就论起吾之过了?”
低头见书,书已然展开,疼痛依在,好在不比以往剧烈了。
书中内容不多,温迪不稍片刻便捕捉了重要信息:“妻若弃夫,必食难下咽,夜不能寐……”
越往下念,温迪只觉心中升起一团无名火,无论如何都浇不灭。
最终他似是为了求得答案般,抬起头艰难开口问:“你到底要做什么?”
“这很显而易见,娘子可是还欲装聋作哑?”
温迪眨巴着眼,显然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见此的钟离轻摇了摇头,修长的细指挑起他的下巴,一字一句道:“回去,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