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我坐在回家的马车上——那晚长公生答应了我的请求，不过她只允我一日。

外头还是熟悉的叫卖声，不过我无暇再撩起帘子一睹那小市的人烟气儿。

再次踏进丞相府，嬷嬷没有再笑着对我说：“小姐回来啦？瞧瞧在外头逛了一身汗…”

母亲也没有再将我拉到身旁与我抱怨哥哥们真不让她省心，一天天的总是惹她头疼…

我只看到父亲母亲领着府里的人向我行礼。

我突然不敢往前走了，只是无措地唤着“父亲”

“王妃，礼不可废。”

我真的不再是丞相府的小姐了啊。

我有满腹的话语，却最终只问了声“为什么”

父亲没有为我解答，他说“天色不早了”，催促我早些回去，莫要惹长公主不快。

我望向母亲，她抓着手帕躲在父亲身后，垂着头不叫我看她。

为什么不要我了，为什么不向我解释……

我执意不走，父亲冷漠地瞧着我，说我并不是他们的女儿，我只是一个孤女，现在他们养腻了，让我不要再打扰他们的生活，明日他便会将此事昭告百姓，与我划清界限。

我想问父亲是不是在跟我开玩笑，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事让他们生气了。

这怎么可能呢？

可我不停地流着泪，开口欲说的话却被喉间的涩意堵在心口，化成声声哽咽。

丞相府不再是我的家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来的，只记得那日，府门关的很快，对我避之不及。

我哪儿也不想去。我不想回公生府，于是在丞相家门前站了许久，直到匆匆赶来的长公主为我擦去了泪滴，不由分说地将我扯进了马车。

“死心了？”

马车里，她点着熏香问我。

我木然地看了她一眼，又低下了头。

长公生止了声，拨弄着我腰间的银铃。

我突然觉得一阵困意，眼前渐渐模糊，后来……不记得了。

……

我叫温久。

我是一个孤女，先前被丞相家收养，后来嫁与了长公主。

太医说我得了失忆症。

丞相家是户怎样的人家呢？

我问长公主。

她说丞相家待我不错，可惜前些天被查出通敌卖国，现全家已经被处决了。

这样啊。

我心口有些难受，反应过来时已然落了泪。

长公主为我擦着泪，说是外头不安全，叮嘱我最近不要出门，她会保护好我。

我看着她，闷闷地“嗯”了一声。

……

长公生待我很好，时不时便给我这些小玩意儿，除了不许我出府之外，几乎有求必应。

过了些日子，我实在无聊透顶，便想求长公主允我出府一趟。

我到时，她正伏在小桌上作画，一时好奇，我正欲走近些瞧瞧，她却先一步制止了我，只叫我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等着，我只好作罢。

吃了三两块芙蓉糕，长公生提着画唤我过去，

我颇有几分兴致，然看到画后却愣了愣。

画中女子着一素衫，发丝微散，细眉轻蹙，神色慽慽，一双淡情目偏含了半满的泪。

是我，但又不像我。

我不解地看向长公主，不明白她为何要画出一个这种模样的温久。

长公主为我捏了块芙蓉糕，拉我靠在她的怀里：

“本宫觉得，阿久哭时甚美。”

我再次失语，无意识地揪着自己的袖口，

“怎的这样话少…”她将那幅画挂进里屋，

“今晚宫中设宴接待北国使者，阿久随本宫一道去吧。”

我有些不及防，反应几息才回了声“好”。

她执意留我一道挑宴服。试衣时，她问我今日来找她可是有事。

我垂眸，目光落在腰间她刚为我挂好的银铃上：

“无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