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男人很紧张,从他额头上的汗就能看出来。
两只手不停的搓动,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没过一会儿手心便出了汗,他下意识的抓了抓床单,嗯,不愧是680一晚的酒店,满手都是一种温和的柔软,像抓在了云朵上一样。
“嗡,嗡。”桌子上的手机震了两下,会是谁呢?男人想,也许是校长下班前提到的当代文学座谈会,要求明天所有副教授及以上级别都要参加;也许是母亲又为父亲的糊涂而抱怨;再或者可能是出差的妻子告诉他别忘给孩子的成绩单上签字。
会是谁呢?男人想。
但他终究没有去查看,好像地缚灵一般坐在床边,一动不动,或者说是他不敢动。他不敢发出丝毫声音,哪怕是深呼吸,也是吹出来的。男人的汗已经开始要往下滴了,也许是穿的太多,应该把风衣脱掉了。就这简单的动作,他也是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想想放弃了。
无所适从的男人,最终掏出了眼镜布,擦了擦镜片,看了看,又轻轻的哈了一口气,仔细的擦了擦。戴好,坐正。
浴室里的水声没有断过,花洒打在年轻的肉体身上,不规则的水流形成了别样的节奏,隔着玻璃若隐若现的能看见浴室中曼妙的身姿,勾着人想盯着看,又羞于盯着看。看来酒店贵有贵的道理,一切环节都设计的富有情调。
女孩是他的学生。
男人第一次认识女孩,是因为女孩的文笔,如此清丽的文风,真挚的情感,马上把他拽回了当年情愫暗涌的大学时光,仿佛又看见了那个笑容温婉的校报主编,那个大他一届的师姐。
如此以来男人便在课堂上多留意起来,而后交谈变多,越来越了解。男人一开始是想当做个忘年交,找找青春的感觉。可是现在这场面,实话实说男人又期盼,又不期望。
女孩还在洗着。
男人还是坐着。
(2)
年轻的女性,尤其是富有知识的女性,通常都会被成熟吸引。这种感觉是高中晚自习的纸条,大学操场上的蜡烛无法比拟的。女孩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沉溺与这份感情中的,也许是在课堂见到的第一眼,也许就是刚刚他进入房间的一瞬间,她只知道自己已经无法自拔,索性就不去挣扎了。
随它吧,随他吧。
人不可能在浴室洗一辈子,洗完了出去说什么呢?女孩不住的想。
说来也奇怪,两个人之前的交流都依托于信件,一个如此原始的交流方式。可能才情斐然之人就是想和凡夫俗子划清界限。讲台下的抽屉成了两人的邮箱,第一天上课,男人早到放下信件,女孩晚退取走。第二天,女孩早到,男人晚退,长此以往,从未间断,好不默契。
灵魂交流得当,有利于爱意增生,接下来一切顺理成章。女孩不顾世俗大胆示爱,男人再三拒绝最终沦陷,无论是深沉的克制,还是浓烈的情欲都在笔尖上相互交融。
爱由朴素变得露骨,世上无人能够免俗。
他们俩有太多的话都在信里说完了,真的到了如此私密的,暧昧的环境里,竟不知如何表达,仿佛性爱才是一切的延续。
女孩继续洗着,她不知道过了今晚,一切会变成什么样子,但一定是一发不可收拾了,其实早已一发不可收拾。
随它吧,随他吧。
(3)
男人还是怯懦的,他不敢面对自己的已经越轨的心,无法面对自己拥有的现在,就连最近的离他最近的,在雾气里摇曳的美丽,他都没有办法面对。
但是男人天性中的贪婪,驱使他去占有本不属于他的东西。后果他是知道的,可能不能承受,现在这个节骨眼再拿出理性权衡,未免有些不太现实。
男人觉得自己老实了一辈子,现在应该像个男人一样去拥抱这一切。
讽刺的是,男人证明自己男人的事,恰恰不那么男人;可笑的是,大多数男人几乎都会这么干。
“老师,我就快好了,你要不要准备一下。”
“老师”两个字的回音,男人不知道是浴室里的,还是自己脑海中的,这两个字听起来是前所未有的刺耳,甚至有那么一瞬间男人竟想呕吐。他又定在了原地,连继续解开扣子的力气都已经消散了。男人还记得,自己是老师,是女孩的老师。
“嗡,嗡。”手机再次响起,会是谁呢?男人想。
不管了!不管是谁,若是学校,那男人就要履行教师的职责,他应该离开;若是父母,那男人就要履行子女的义务,他需要离开;若是妻子,那男人就要履行丈夫的责任,他必须离开。
男人拿起手机看了看,他笑了,是一种释然的笑。理性战胜了天性,教育的良知压倒了野蛮的荷尔蒙。男人朝着浴室的方向轻轻说了声抱歉,叠好了女孩的衣服,离开了。
(4)
女孩听见关门声,探头查看,发现男人已经离开,床上只有整齐的衣物,这似乎就是关于今晚,关于一切的回答。
男人在月光中匆匆行进,看了看10086的两条停机短信,裹紧了风衣,朝家的方向加快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