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1937年,一个孩子不逢时候地降生在陈家村.按理说,我爷爷应该是老二，如果这个孩子还在的话.

陈家村不算很偏,鬼子终于还是发现了这个村庄,陈放举家逃离,大哥,二哥上了城里,小妹跟着自己,陈放跑上了山,一点人,陈予善不见了,马兰和孩子也不在,陈放急了,安顿好嫂子、侄子、侄女和小妹,转身就往回跑。

他躲过鬼子的扫荡,翻进了里院,在里屋炕上看见了陈予善,胸前有个血窟窿,双眼瞪大,满是血丝,已经咽气了.陈放喉头发紧,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用手盖上了陈予善的双眼,扒拉下了他的眼皮.

一阵窸窣的声响从陈予善的尸体下传出,陈放一个激灵,移开了他爹,打开下层的木板,马兰抱着孩子,踡缩在那里。

陈放抱出马兰,接过孩子,可是孩子已经没气儿了。

两三个月大的孩子老是哭,马兰捂住他的嘴,孩子被活活闷死了,陈予善为了保护他们,就坐在夹板上,直到死,他的身子都压在板子上.马兰声音有些颤,"爹没了."

"我看见了。”

"孩子也没了."

"我知道”

陈放把马兰搂在怀里,吐出一口混浊的气"没关系,没关系,都会过去的"

马兰抓着陈放的衣襟却哭不出太大的声音,她的喉头发紧“呜呜咽咽”地声音却也有蕴藏不住的悲伤,泪水打湿了陈放的衣襟,一种无力感涌上陈放的心头.可他是现在家里唯一的男人,他深吸一口气,将泪水憋回去,拿了几条破被子和陈予善的旱烟枪,粮食牲畜早被鬼子抢光了,陈放又别上一把砍刀,带着马兰从小路上了山.

"哥!"陈养看见陈放,直接扑过去"....大嫂...她”陈放心下一紧"养儿,咋了,大嫂咋了?!"

"哥,山里有老虎..."陈放心里已有了结果,他搓了把脸,看着二嫂哄着要娘的大侄儿,才八岁,就没了娘,和陈放一样.

一天失去三位亲人的痛苦让陈放彻夜难眠,他爬上树,看着远处一片废墟的村庄,他在那里有一个很快乐的童年,但现在,那里成为了他不敢回想的地方.陈放从怀里摸出旱烟枪点燃,他吸了一口,被呛得不行，熟悉的气息弥漫进他的鼻腔,忍了一天的泪水终于湿了眼眶。

旱烟燃着,陈放睡着了,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打在陈放脸上时,他打了个寒噤，看了眼手中早已没有温度的烟枪，他深吸了一气，闻到了泥土和落叶夹杂在一起的味道,陈放一骨碌下了树.

正是十月份,晚秋时分的树光秃秃的,大眼看去,没什么可吃的,好在二嫂带了些高粱饼子,但只够吃三四天。

陈放眯缝着眼,嚼着半块早已发硬的饼子,由于加了糠，咽下去的时候有些喇嗓子.咽完最后一口饼，陈放似乎下了某种决心。

"我要参军!"陈放站起身,极其庄重地说

一片沉默。

"不行,在危险了,现在的形势…"二嫂反对的话还没说完，陈放便问"嫂儿,现在就不危险了吗,大不了结果都是一个死，参军,说定还能有个报仇的机会…”陈放的手抚上了腰间的烟枪。

"我也去”马兰站起来.

陈放刚想说什么,就被马兰堵了回去"你别反对,我能洗衣做饭,不会拖你的后腿!”

"那小妹和二嫂他们呢?

陈养思索片刻道：“我们一走吧,他们正缺人,我还年轻,力气大着呢?"说着,便举起胳膊腿比划了一下,"哥，别瞧不起人!"陈养笑着说,两颗虎牙便露了出来.

"你们不用担心,我带着孩子们找你二哥去."二嫂拢了把头发,"我自己可以."

"你知道二哥在哪吗?"陈放有些不放心

"他带我去过,我记得路,他在一家小餐馆做伙计嘞"许是想到重逢的画面,二嫂眉眼舒展了许多,“好像是叫南京来着“二嫂喃喃地说。

"娘,我们要去找爹爹吗?""终于能爹爹了!"

两个孩子童稚的声音,让陈放心中五味杂陈.

陈放看了一眼旁边的大侄子，叫道"陈鸣,你去找二叔,还是跟着我?"陈鸣乌黑的眼睛转了转“我去陪婶子找二叔"他停了一刻,说"我要保护婶子!"

"你多大,先保护好自己吧!"陈放觉得有些好笑,摸了把陈鸣的头。

"小叔,我八岁了!"陈鸣不服气地鼓起脸,瞪了一眼陈放。

陈放装了个被他唬住的假象"那你要保护好她们。"陈鸣坚定地点点头.

这天夜里月亮格外皎洁，一行人兵分两路。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